潑刀行

第747章 大明湖畔煙波樓

“你說什麼?”

孔尚昭聞言猛然起身,臉色煞白。

“這位是…”錢掌櫃愣了一下,小聲詢問。

林胖子搖頭道:“這是我兄弟,也是那孔掌櫃之子。”

“哦。”

錢掌櫃頓時瞭然,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這事兒啊,就在兩日前,可算捅破天了!整個濟南府都給驚動了。”

說著,他看向眾人,“老夫也是道聽途說,那日清晨,負責灑掃祠堂的下人剛推開門,衍聖公就躺在祠堂中,人都涼透了。”

“而這位小兄弟的父親,也躺在旁邊,人雖沒死,可怎麼也叫不醒…”

“當時整個孔府就炸了鍋!諸位也知道,衍聖公府那可是孔聖血脈,地位尊貴,這事兒哪捂得住?當即就要施私行,但不知為何又將人押來濟南府審問。”

孔尚昭聽到這裡,身體猛地一晃,臉色蒼白,拳頭死死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李衍不動聲色地按住他肩膀,隨後沉聲問道:“人也在祠堂昏迷,若是兇手早跑了,難道就沒人發現疑點?”

“疑點?”

錢掌櫃嘆口氣,“豈止這個,那可多了去了!”

“其一,孔家護院高手不少,祠堂那可是夜裡重兵把守的地方,別說人了,連只耗子都難溜進去,兇手怎麼進去的?怎麼殺的人?又是怎麼全身而退的?濟南府的捕快們查了一整日,愣是沒找到半點外來入侵的痕跡……”

“其二,孔大老爺好端端的,怎麼就昏迷不醒了?仵作也查了,既沒中毒,又沒受外傷,真是邪了門!”

“其三,也是孔家人鬧得最兇的一點,都說是孔掌櫃跟衍聖公孫子結仇,因此生了歹念害人,可真有膽子,豈會被逼的店鋪都讓了?”

說著,錢掌櫃搖搖頭:“反正這事兒太大,牽扯也太重,知府衙門根本不敢擅斷。孔家各房吵得跟仇人似的,都說要查個水落石出。”

“聽說知府老爺是焦頭爛額,只能下令先把孔掌櫃嚴密看押。”

聽到“嚴密看押”、“重地牢房”這幾個字,孔尚昭再也壓抑不住胸中鬱結與悲憤,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失聲道:“我父親絕不可能是兇手!我得去見他!放了我爹!”

李衍手上驟然加力,一下將其摁住,“冷靜!那是濟南府衙門,魯莽闖獄只會害了你父親,也害了自己!此事絕不簡單,我們要從長計議!”

旁邊人也連忙相勸,總算讓孔尚昭冷靜下來。

畢竟是年輕人,經歷的事少,面對其他複雜情況能保持冷靜分析,但到了自己身上,便有些難以自控。

見他們這般模樣,錢掌櫃也不多事,不過帶著林胖子出門後,卻低聲道:“林少爺,您可小心啊,此事背後多有蹊蹺,江浙那邊情況也不好。”

“放心,老錢,我曉得。”

林胖子安慰一聲後,又揉了揉臉,轉身進入房中。

眾人的視線都看向李衍,畢竟遇到這事,還得他拿主意。

李衍沉思道:“此事聽來就有很多問題,孔家可執行私刑,孔掌櫃卻被送來濟南,其中恐怕還有家族內鬥原因,不可輕舉妄動。”

“你們先待在這裡,我和老沙去趟大明湖打探。”

……………

暑雨初歇,傍晚的大明湖畔蒸騰起氤氳水汽。

白日裡溼悶不堪的空氣,此刻被水意浸潤,反倒透出幾絲清涼。

李衍與沙裡飛步出悅來客棧時,天色已擦黑,但整個湖畔卻遠比白日喧囂。

“嚯!這雨後倒是熱鬧起來了!”

沙裡飛只穿了件粗布短褂,露出結實胸膛,大口呼吸著略帶荷香的潮氣。

誠如他所言,白日裡因雨瑟縮的濟南府彷彿醒了過來。

環湖的街道上,行人如織,摩肩接踵。

一盞盞燈籠次第亮起,有官家懸在路口街亭的長明紗燈,也有各家店鋪簷下自掛的防風紙燈,更有走街串巷小販挑著的“氣死風”燈。

星星點點,匯成璀璨長龍,倒映湖面,流光溢彩。

湖畔柳蔭下、湖堤旁,各式攤販早已支稜起來。

賣時令瓜果的,蓮蓬、菱角、青皮脆瓜堆積如山。賣涼粉、八寶粥、豆腐腦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說書攤、耍傀儡戲的、弄雜耍、變戲法的,各自圈地,鑼鼓鐃鈸響個不停,引得一圈圈人駐足喝彩。

更有遊船畫舫點起燈火,船頭船尾掛滿彩燈,絲竹管絃之聲隱隱從水面傳來,引得岸邊遊人引頸觀望。

而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濟南城文風鼎盛,無論商鋪還是沿途人家,門口都懸掛著對聯,且沒有一家雷同,不時引來書生三五成群評論。

當然,這是尋常人所見。

在李衍眼中,那些看似隨意倚在柳樹下、蹲在河埠頭、或者在燈籠光影邊緣晃動的人影,氣息沉凝,眼神銳利,顯然是混跡碼頭的暗哨或江湖探子。

說來也不奇怪,以濟南城這碼頭地位,江湖中人必然不少。

“就是那座樓?”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沙裡飛便指向前方。

但見湖畔旁燈火最盛、臨水而建有一座宏偉閣樓。

樓高兩層,飛簷斗拱,朱漆描金,簷下懸掛著一溜大紅燈籠,上書“煙波樓”三個描金大字,即便在燈光如晝的湖畔也分外醒目。

面積之大,遠超周圍建築,怪不得是濟南城頂有名氣的銷金窟。

樓前車水馬龍,裝飾華貴的馬車、轎子停了一路。

錦衣華服的官紳商賈、手持摺扇看似風流的文人士子,在各具風情、姿容妍麗的鶯鶯燕燕迎接下,絡繹不絕地走入其中。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甜膩的脂粉香氣,與湖畔荷葉清香格格不入。

李衍微微頷首,兩人便混在人流中靠近。

剛到門前,一股混合著暖香、酒氣和汗水的熱浪便撲面而來。

門口招呼客人的龜公眼尖,見二人雖穿著不算頂級華貴,但氣質不凡,便堆起熱情又不失矜持的笑容迎了上來:“兩位爺,頭回來我們煙波樓?可有相熟的姑娘?小的給您引薦引薦?”

沙裡飛大剌剌地揮揮手:“甭廢話,給爺找個清淨雅座,好酒好菜先上著!聽說你們這兒的‘登州老燒’不錯?”

“得嘞!二位爺樓上請!”

龜公殷勤地將他們引上二樓。

甫一登樓,煙波樓內部的景象更令人咋舌。

比起樓下大廳的喧囂擁塞,二樓佈局開闊雅緻了許多。

中央是一個寬敞廳堂,織花地毯,裝飾著古董字畫、紅木傢俱。

此刻並非正堂表演時間,但角落裡仍有幾位姿容上佳的藝妓,懷抱琵琶或古箏,輕攏慢捻,彈奏著清雅的曲子。

整個空間,被半人多高的雕花木隔扇和輕紗帳幔,巧妙地分隔成眾多雅間包廂。

透過半掩的紗幔,燈影婆娑,隱約可見裡邊觥籌交錯,人影晃動。

或高談闊論,或低聲密語,皆隱藏於絲竹曲樂中。

跑堂的夥計們,則端著盛滿酒菜的金漆托盤,在包廂間的通道里穿梭如織。

動作靈巧,腳步輕快,皆是訓練有素。

龜公將兩人引至一個靠窗的雅座。

此處位置絕佳,一面可欣賞燈火闌珊的大明湖夜景,一面又可俯瞰樓內大部分光景,雅座內早已佈置好軟墊矮桌,點著驅蚊的艾草香。

“二位爺稍坐,酒菜馬上就來。”龜公躬身退下。

沙裡飛愜意地坐下,拿起桌上擺好的溫毛巾擦了把臉:“總算透口氣!衍哥兒,接下來怎麼辦?找誰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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