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祭出一個寶鏡,照向淮河面上一處波光有異的水面。
“劉道長勿慮,在下皇城司押班宋瑞風,隸屬西廂第三鋪,道長,前幾日我們打過照面的。”
在鏡光的照耀下,一個額纏紅錦,身穿皂衣的漢子從河中飛出,站立在河面上,朝著劉文豐抱拳問候。
劉文豐看清楚了人,臉色放鬆下來,收回了寶鏡,飛身近前,笑著打招呼,
“宋押班這段時間辛苦了。”
宋瑞風連連擺手,
“是麻煩道長了,方才我在河底巡視,發現河面突然大亮,這才上來查探,沒想到是劉道長已經攜貴派弟子到位了。”
劉文豐點頭,
“早到早做準備,心裡也才安心,這可是你我兩家的大事,也是整個道門的盛事。老道活了大半輩子,都未想竟然還能見到龍君幸陸的一天。”
宋瑞風笑著點頭應和,
“我等都未曾想到。”
“時間快了吧?”
劉文豐問。
“快了,龍宮儀駕都已經集結完備了。”
“好,押班,那我們還是各司其職,再檢查檢查,往後我們再敘。”
“正是此理。”
————
卯初。
月沉星隱,東方既白。
“嘩嘩——”
黃海海面上,湧現細潮,清風拂面,嗚嗚的響著,配合著潮音,彷彿某種前奏。
“嗡——嗚————”
劉文豐眉睜大了眼,望向東方,這悠長而又平和的韻律絕對不是潮聲或者風聲,聽上去,似乎是法螺的聲音。
“咚—咚—咚——”
三聲鼓點響起,蒼茫雄渾。
“鐺——”
這是鐘聲,只有黃鐘才能發出這樣高亢清越的聲音。
龍君法駕要來了!
活了兩甲子的劉文豐,此刻竟然感覺有些緊張。
而兩岸的道士與凡人,也都聽到了聲音,把腳踮得高高的,伸長了脖子去看。
“泠—泠—泠——”
編磬聲。
“噓—嗚——”
鳳簫龍笛。
“啊,原來是《太和》!”
劉文豐感覺韻律越來越熟悉,聽到笛聲後,終於確定了這首禮樂的名字,他臉上浮現出笑意。
《太和》是道曲,而且是大禮儀曲目,需要的樂器很多,也很古老,演奏起來難度極高,自己還是年輕時去三元宮受籙暨上宗開山兩千年慶典,這才有幸聽過,那看來黃海國這次登陸是很有誠意的。
下面應該是靈鼗了,劉文豐想,他記得很清楚。
“沙—沙—沙——”
果然,和潮聲混在一起的鼗聲響起了。
“咚—咚—咚——”
又是三聲鼓點,但這次比上一次聲音更大,情緒更高,似乎是在催促著什麼。
“譁——”
是大海分流的水聲,也是大纛獵獵的風聲。
在淮口近海處,一面巨大的旗幟破開海面,冉冉升起。
這旗足有百丈長,寬三十餘丈,藍底,上繡一條青龍騰雲圖,那龍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要破旗而出。
緊接著,是火龍旗、白龍旗、黑龍旗,最後是黃龍旗。五方神龍旗均由高五十丈的金甲巨人所掌,巨人在水面上行走,如履平地。
五方神龍旗後,又有日旗、月旗、雲旗、雷旗、雨旗、風旗等等,如浪如林。當五方神龍旗已經進入淮河時,海面上仍有旗幟在不斷的升起。
先鋒旗陣步入淮河,旗面飄搖,像是一團連綿的五彩的雲,上面的龍似乎在飛騰,於是便有淡青色的風混著雨珠從旗面上飛出,落向兩岸。
“是甜的!”
雨露飄到了張順的嘴唇上,他抿了一口,隨後驚喜的叫了出來。
不需他提醒,一邊的徐壽也感覺到了,這樣的天,風雨打到身上,卻不覺的寒冷,只是溫暖舒爽,他甚至感覺自己這段時間沒日沒夜的巡查所產生的疲憊在這一刻都消失了。
“順兒!”
張順旁邊的婦人叫了一聲。
張順以為是母親冷了,趕忙要脫衣給母親加上。
但這時,張母沒有任何摸索的動作,一雙手直接就捧住了張順的臉,
“順兒!你都長這麼大了!”
張順動作一停,整個人愣住了,呆呆的看著他的母親,
“娘,你能看見了?”
張母不住的點頭,眼淚滾滾而下,與臉上的甘霖混在一起。
張順撲通一跪,大喊一聲,
“娘啊!”
張順抱著母親的腿嚎啕大哭,然後似是反應過來,趕緊轉頭面向淮河,對著旗林叩拜,口中大喊著,
“謝龍王!迎龍王!”
與此同時,周旺的背挺起來了,李貴的瘸腿好了,張蘭的肺癆好像消失了,……。
緊接著,兩岸沸騰。
“謝龍王!迎龍王!”
“謝龍王!迎龍王!”
“……”
歡呼感恩聲不絕於耳。
劉文豐感受著和煦暖風的吹拂,臉色便是一變,再嘗一口甘霖,心中更加震驚不已,都說黃海富庶,但實在是沒想到富庶到了這個份上。
這分明是「膏雨化生罡」和「惠風散邪罡」兩道天罡合煉而成的惠風膏雨!
如果自己當初是以這兩道天罡締結的符種……
劉文豐啞然失笑,把這個荒謬的想法趕出腦海,這樣的機緣,恐怕在總壇裡也不多見。而且海國煉製的惠風膏雨也是恰到好處,基本只能對凡人奏效,修士餐風飲露雖然也感覺暢神舒身,但作用卻不大,更別提收集煉化了。
不過無論怎麼說,到底是自家治下的河邊百姓得了福祉,龍王此舉確實大氣。而且,劉文豐看著沿岸拖家帶口來看龍王的百姓,人群中有很多小娃娃,在風雨中跳躍嘻笑著,神情忽然一動,不禁想到:
或許,今年應該大開山門,多招一些弟子才是。
“謝龍王!迎龍王!”
想到這,劉文豐也笑容滿面喊了一聲。
旗陣浩蕩數里,逆流而上,緊隨其後入淮的是樂陣。
劉文豐定睛去看,便見:
有金部五十人,二十人撞特鍾,三十人擊編鐘;有石部七十人,十人擊特磬,六十人奏編磬;有革部六十人,四十人擂雷鼓,二十人搖靈鼗;有絲部三十人,二十人彈瑟,十人奏箜篌;有竹部五十人,四十人吹鳳簫,十人持龍笛;有匏部三十人,皆捧笙而奏;有木部十人,五人擊柷,五人刷敔;有法器十人,各執法螺。
另有六十四名歌者,分列四部而歌,
“太初有道,混元肇分。乾健坤順,陰陽絪縕。星拱北辰,風從南薰。惟此嘉樂,通於神君……”
劉文豐聽的如痴如醉。
“咚!”
又是一聲雷鼓,這次彷彿是在人的心裡響起,震的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正是這個時候,東方一輪丹陽冉冉升起,在紅日之前,九條顏色各異的蛟龍一齊躍出海面,拉起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正處於丹陽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