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九條蛟龍並排入淮瀆的時候,像是有九座連綿的山嶺在河上飄著,但這樣的巨物在河面上浮空遊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有激起任何波濤。
這種動與靜對比形成的巨大反差,格外讓人震撼。
這九條蛟龍都是從黃海里精挑細選出來相貌最周正的,如果不是因為顧國舅的緣故,引得一大批蜀蛟來投,恐怕找齊九純色還真有些麻煩。但儘管如此,還是不可避免的讓兩岸百姓感到驚恐,就是山上修者,看到這九條散發著三境威勢的蛟龍,也是駭然變色。
只是好在天上的惠風膏雨還在飄著,提醒著這些人,河上的蛟龍並非什麼殺人不眨眼的妖魔。
蛟龍拉著巨大的宮殿,宮殿外面有迴廊,此刻,迴廊上的宮女們手提花籃,在往外播撒花瓣。
花瓣甚是神奇,那些宮女們的芊芊玉手是那般嬌小,每次伸入花籃中,只能抓取一點點花瓣出來,可是當放手揮灑出去,便一化十、十化百,丟擲了漫天的飛花。花籃也非凡物,無論宮女們撒了多少次,淮河兩岸都盡是花香,可那籃中的花瓣也不見絲毫減少。
法駕的飛花鋪滿淮河,與兩岸邊,道門用以迎接作為路引的三色琉璃蓮花以及日出朝陽傾灑在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龍車之後,又有鯨車。
兩岸的百姓與一些未曾出過遠門的低修道士,就算沒見過蛟龍,但大多也都看過蛟龍的畫像,但是如此龐然的鯨魚,很多人都是頭一次見,不免發出意外的驚呼聲。
鯨車之後,一頭赤紅的巨大獅子與一座由兩條巨大白鯉拉著的檀轎並列而行,同樣攝人心魄。
劉文豐是此地迎賓中修為最高的,他竭力讓自己平靜,莫要顯露驚容駭色失了禮數。也只有他能看得出來,無論是那個馭蛟的車伕,還是緊跟在御駕後的那些人,任何一位的氣息都要比前頭的那九條三境蛟龍還要來得高深。
而鹵簿法駕真正的主人,坐在華麗宮殿裡的龍君,反而什麼氣勢也沒有散發出來。
當聖駕儀從駛過,緊跟在後的是黃海國的官員方陣,二府三司、翰林學士、侍讀學士、中書舍人、起居舍人、太常博士……
這些儀表堂堂的官員都是坐在五彩文魚拉的木車上,寬衣博帶,或掌印,或捧經,或執圭,或備諮待詢。
禮官之陣後是國禮之陣,這一看,就讓劉文豐看花了眼:
鎏金鏨花的雲龍紋禮函,紫檀木雕的八寶紋嵌螺鈿獻瑞櫝,朱漆戧金的雙鳳朝陽紋槓箱,青玉鏤雕的螭龍紋寶篋,黑漆泥金的海圖方匣,象牙浮雕蓬萊仙境之景的法簠,剔紅纏枝牡丹紋的百寶吉祥禮盒,瑪瑙整雕出來的五蝠捧壽紋寶函,緙絲包邊的紫竹經櫃……
更有許許多多的材質和花紋劉文豐根本都認不出來。
這些函櫝箱櫃、篋匣簠盒,小些的,就由一個個赤膊紋身的海國力士抬著,大些的,就用幾人高的彩鱗海馬拉著,雄赳赳氣昂昂的在淮河上闊步前行。
看不到這些禮函裡裝的是什麼,但僅僅是這些載器,其散發出來的寶光,似乎都要比天上的驕陽還要耀眼。
而國禮之陣,比旗陣、樂陣、聖駕儀從、禮官之陣加起來都要長。
萬法派以後要改名萬寶派了……
劉文豐不禁這樣想。
國禮之陣後是武衛之陣,端的是劍戟森森,寒光四射:
靜鞭鳴蹕、金吾纛旓在前,豹尾槍旗、班劍儀刀在後,再跟弓弩引駕、鐵甲連環、銀槍效節、金瓜鉞斧,親勳翊衛……
武德沛然。
隨後又是舞蹈之陣、海獸之陣、衣膳之陣、撫水之陣……
整個鹵簿法駕綿延五十餘里,方陣三十餘種各不相同。
而更為驚人的是,這樣龐大的隊伍,行進間卻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最容易出錯的聲樂與舞曲都不曾出現哪怕是一瞬時的遲滯,甚至就連海獸的步伐都不曾亂過。
天空中的飛花尚在廣闊的河面上飄舞著,上游的法樂聲依舊隱隱可聞,但此時,整隊儀仗已經離開了射陽縣,往上游阜寧縣而去。
這就是龍國海威呀!
劉文豐目送著法駕遠去,久久不曾挪動腳步,不光是他,兩岸的道士和百姓們,也是痴痴望著法駕遠去的方向,彷彿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場神仙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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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派三元宮接鹽瀆。
淨明派玄妙觀接淮安。
上清派天慶觀接鎮江。
上清派朱湖宮接應天。
靈寶派荊山觀接蕪湖。
神霄派真源宮接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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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源宮道士護送龍國法駕沿長江逆流而上,來到慶州與豫章的交界處時,鄱陽湖在長江南側已經赫然在望。
不過此時日已西沉,晚霞平鋪千里,按照早前擬定的儀程,真源宮道士引著法駕駛入長江北岸的雷池大澤,鹵簿將於此駐蹕一晚,待明日天亮時再出發,駛入鄱陽湖,進入豫章境內。
到此時日落,龍國法駕登陸神州東南才六個時辰,不過巡遊金陵、慶州兩地,但整個東方道門都已經沸騰起來。
自從敖家遁世,海外歸魔,陸上的修家已經太久太久沒再見過海外龍國的氣派了。黃海建國兩千年,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
黃海建國不聲不響,建國之後也是一直蟄伏海底。陸上有很多人,很多門派,到如今還以為黃海不過化外之地,地大而靈瘠,雖然不像東海那樣為魔作惡,但應當也只是一個蠻夷妖國。
但今天,龍國以大張旗鼓的鹵簿法駕明明白白的告訴世人,黃海龍國是一個德厚流光、國富兵強的衣冠上國!
所以,當鹵簿法駕在行進時,沒有人不知分寸的去衝撞攔截,兩岸周全的警戒也不允許他們這樣做。可當鹵簿駐蹕雷池後,無數世宗大派的拜帖就像疾風驟雨一樣吹進了雷池。
當然,這是允許的。
或者說,這也是龍國上岸與駐蹕雷池的原因之一,不然,訂盟鹵簿要帶那麼多官員做什麼?
總之,今夜的雷池大澤要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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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的前一刻,夕陽把鄱陽湖照的像是一汪正在燃燒的火海。
大湖西北岸,廬山腳下。
兩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在湖邊並肩而立,遙望著長江對岸法光璀璨的雷池大澤。
“道友,你做的好大事。”
其中,一個身穿寶藍長袍、揹負二劍的人開口說。
另一人穿湖藍道袍,回道,
“哪裡是我做的事情,黃海龍國厚積薄發,早晚是要上岸一行的。師門積善成福,這才與龍國達成盟約,貧道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
那人聞言便笑了,
“道友一向謙虛,幾十年未變。不過,時至今日,道友難不成還要說三清山內英才如江鯽,都是你這般的人物嗎?”
道人聽聞也笑了,他知道,藍逾青所說的正是兩人初見之時自己所說的話。
“三山經師,何其響亮的名頭。”
藍逾青看著程心瞻,笑著說。
三清山的萬法經師同時兼任句曲山的首席山外講師和散原山的首席客座講師,這早已經是傳遍東方道門的老黃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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