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一番沉吟後開口道:
“你分析的不錯。”
“西荒和隱龍山被大巫山的妖修佔據,於我沈家來說是好事。”
“那些妖修不擅經營,更不擅謀略,做事只憑本能。”
“小心一些防備,當不會有大事。”
沈崇明嘆息接過話題道:“那鳧山國和陰屍宗應該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了。”
“還有一個迦南寺……”
“三方皆是人族勢力,日後當是少不得一些陰謀詭計和算計。”
說著,他便自顧的拎起茶壺,將二人面前空了的茶盞添滿茶水。
準備將那茶壺放下時,卻是忽地嗤笑:“說道陰謀詭計和算計,爺爺當是不怕那些南疆修士吧?”
沈元神情微怔,隨後笑罵道:“怎麼,覺得老夫是老狐狸?”
沈崇明笑著討饒:“孫兒不敢,孫兒這是在誇您運籌帷幄,算計無雙呢。”
“論修行,孫兒與父親可能都要比您強,但論智謀和算計,我父子可不及爺爺您。”
“行了,少奉承老夫。”沈元擺了擺手看向他道:“說吧,想幹什麼?”
他能看出來,這小子來找自己,絕不只是彙報一下週邊南疆勢力這麼簡單。
沈崇明抿了一口茶水,正色拱手道:“爺爺可還記得崇真出生時,孫兒與父親他們盡皆陷入頓悟之事?”
沈元端起的茶盞微微一頓,知曉其說的應該是血脈淬鍊。
沈崇真出生,讓沈家提升至八品家族,身懷沈家血脈之人都得到了一次血脈淬鍊的機會。
如今老大沈文煋和老三沈文安都還在閉關之中。
估計是血脈淬鍊之後,給兩人帶來了不小的機遇,也不知此次閉關,二人能否領悟八品血脈所說的“天賦神通”。
若是二人能夠領悟無暇的“天賦神通”,便是可以將這神通烙印在血脈之中。
未來沈家有新的後輩族人誕生,便是有一定機率直接繼承那血脈中的天賦神通,多一份實力。
“自是記得。”
壓下心中的思緒,沈元輕輕颳了刮茶葉,抿了一口茶水頷首。
“孫兒當時其實是有所感悟的,只是念及南疆兇險如鯁在喉,便強行中斷了修行。”
沈崇明略微嘆息說著。
他有一種感覺,若非如此,給自己一番時間感悟,許是能夠悟出一些東西,大大提升自己的實力。
“此番南疆幾大勢力剛來到暘淖之地,孫兒覺得短時間內,各方當都會以站穩腳為主,貿然不會動手。”
“所以,家裡的事情想讓爺爺您先照應著,給孫兒一段時間修行感悟。”
迎著他的眸光,沈元微微頷首。
“去吧,家裡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沈崇明的天賦極高,他也希望其能夠有所感悟。
……
南疆各方勢力來到暘淖之地後,安生的時間有些出乎了沈元的預料。
眨眼三年,除了西荒那邊時而有些大巫山的妖修作亂犯境,東側的鳧山國與陰屍宗都老實的有些詭異。
甚至於在數月前,一名迦南寺的胎息修士還曾來到雲水城拜訪。
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想要聯合沈家與陰屍宗將那靜河郡內荒廢的坊市重新開起來。
作為條件,沈家要允許迦南寺在安陽四城修建寺廟,傳道授法。
那人甚至還透露,若是應下此事,迦南寺便可以與沈家友好互助。
對此,沈元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便拒絕了。
迦南寺的所作所為與前世那些外來的宗教勢力如出一轍。
打著悲憫、憐愛世人的幌子,背地裡還不知道要幹什麼上不得檯面的骯髒勾當。
靜河坊市於沈家來說確實很重要。
南疆未曾入侵之前,沈家有相當一部分的修行資糧都是自靜河坊市所得。
如今靜河坊市荒廢了,在隱龍山的幾座礦脈也都為大巫山的妖修搶了去,族中修士這幾年確實有些難過。
好在自那虛合迴廊大陣被破開之後,這暘淖之地的靈氣濃度似是又得到了提升。
按照衛秋靈所說,如今暘淖之地的靈氣濃度已經完全不弱於儋州。
沈家佔據的雲水城更是已經成為了堪比儋州那些洞天福地所在。
沈元隱約猜到,雲水城之所以會如此,大機率是因為黑水潭的存在。
依靠著雲水城和一些靈田所產的靈米,沈家現在勉強還能維持住修士的日常修行。
又是一年秋始。
安陽四城靈田的靈米豐收之後,各大附屬宗族便匆匆派人把收上來的靈米運抵雲水城,供城中諸多的修士們修行。
沈元坐鎮城中,與幾名負責看守庫房的司倉仔細核算之後,卻發現新收上來的靈米和一些靈藥靈物刨除各家應得的俸酬之後,便已所剩不多。
“此番下去不是辦法啊……”
看著面前的賬目,沈元眉頭緊皺,心中暗忖。
眼下這種情況讓他不禁回憶起前世歷史中可怕的一幕。
朝廷掏空家底供養治下藩王,被活生生拖垮,最終反倒是讓那些藩王成了氣候,成為威脅皇家統治的隱患。
沈元面色凝重在案牘前踱著步子。
當初之所以選擇給幾大附屬宗族俸酬,一是為了讓他們能迅速拉開與凡俗家族的差距,更好為沈家治理城池。
另一方面也是沈家底蘊不足,想要透過這種方式儘快提升實力。
不曾想如今卻是被此舉拖累住了。
正待他愁眉不展時,一道身影便是緩緩來到房門外。
“您老人家也有犯愁的時候,當真少見。”
聽到這聲音,沈元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旋即轉身看向門口處的沈崇明道:“此番閉關三年,收穫如何?”
沈崇明笑著拱手:“幸不辱命,孫兒藉助那《神霄玉府五雷真法秘錄》中的一些術法,又到黑水閣參悟三枚《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的玉簡,從中得到些許感悟,互相印證之後,有了巨大的收穫。”
“哦?”
沈元有些驚訝看向他。
《神霄玉府五雷真法秘錄》是真法,傳承自那七賢山秘境。
《二十四節氣周天輪轉真篆》當是比真法更高階的存在,能借助這兩門修行法參悟出來一些東西,當不會太差。
沈崇明說著,手中光芒一閃,便是取出了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簡。
“爺爺,這是孫兒此番閉關所悟的一門術法法訣,孫兒稱其為《紫雷破極》,能兼顧槍箭等擅長以點破面的法器兵刃。”
“除孫兒這般擁有變異雷屬性的靈根,當還適合金屬性靈根修士修煉。”
“此法訣威力極大,凝力於一點,能輕易破開同境界修士護體靈力護罩,一些品質較差的法衣也難以抵擋。”
“但此法訣又十分霸道,胎息之下貿然修行施展怕是會有危險。”
“如何傳承,便由爺爺來決定吧。”
沈元接過玉簡,神識侵入其中,大致掃了一眼,心中略微有些驚訝。
以他的見識和閱歷,自是能夠看出沈崇明所悟的這門《紫雷破極》法訣十分精妙。
但同樣,此法訣也正如他所言,不是很好駕馭。
練氣修士沒有仙胎滋養,體內脆弱的經脈怕是很難承受不住這般爆發。
不過……自己或許可以嘗試進行簡化修改。
自仙宗降臨,他讀了諸多與修行有關的書籍,又吸收了子孫幾人突破的感悟,見識和底蘊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簡化《紫雷破極》法訣,應當不是問題。
心中有了想法,他便直接將那玉簡收起正色道:
“如今你也出關,這些爛攤子便是都交給你來處理吧。”
“這幾年,可是苦了老夫。”
說著,他又一股腦將這三年所發生的要事簡單與其講述了一番,將當下沈家面臨的赤字困境說了出來。
沈崇明聽後,眸光微眯沉聲道:“既是如此,那便斷了各大附屬家族的俸酬吧。”
沈元略微思忖,忽地嗤笑:“此事你自己看著處理。”
“哦,對了。”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沈元沉聲道:“崇序那小王八蛋惹下了一樁風流債,你回頭也一併處理了。”
“莫要等孩子出來,連個名分都沒有。”
說完這話,他便優哉遊哉的離開了院落,朝黑水閣走去。
沈崇明愕然望著他的背影。
暗自苦笑著搖了搖頭呢喃道:“十年……”
“等再過十年,修濯那小子長大了,我也要慢慢將家族瑣事都交給他。”
“到時候便可以安心躲起來修煉……”
……
山腳書院。
發白如雪,身上已經帶著幾分暮氣的陸致遠踞坐在涼亭內。
其對面坐著是沈崇明與沈崇玄兄弟二人。
沈崇明捏了捏衣袖,看向陸致遠。
甫一出關,爺爺沈元便是丟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難題。
斷掉附屬家族俸酬的事情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
若是處理不當,讓他們心中生出怨念,說不得便會給日後埋下禍端。
思來想去,心中也沒有較為妥當的辦法,他便只能來到書院找陸致遠與沈崇玄,讓二人幫忙謀劃一個穩妥之策。
聽了沈崇明的想法之後,陸致遠沉思許久緩緩開口。
“此舉最忌操之過急。”
“猶記得老夫當年急於推行新學,行改革之策。”
“卻是忽略了各方利益,最終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沈崇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請夫子賜教。”
陸致遠略微思忖後又道:“可以族正院考核之名,暫行消減各族俸酬。”
“這幾年諸家立功心切,族中弟子除了安陽趙家,皆有作奸犯科之舉,族正院之所以並未深究,便是你爺爺言及眼下正值用人之際,只要未及底線,便以訓誡為主。”
“老夫提議,今年歲祭考核,便是將這消減俸酬的事情提出,靜觀各家反應。”
陸致遠的話剛說完,沈崇玄便是補充道:“有罰當要有賞,賞罰得當才會讓他們心悅誠服。”
“明哥若要實行此策,還需想一些獎賞來安撫。”
將二人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沈崇明微微點了點頭。
提及賞賜,他倒是有個不錯的主意。
“這些年爺爺整理了不少和修仙百藝有關的傳承,以此為獎賞,可還妥當?”
陸致遠神情微怔,隨之眸光迥然道:“老夫倒是覺得此舉甚好!”
“以修仙百藝為賞賜,可讓各家精研一道,長遠來看,日後各附屬宗族若是能在修仙百藝中有所成就,自給自足不說,到時或許還能為主家繳納供奉。”
沈崇明也被他這番話說的有些心潮澎湃。
若真是這般,治下幾大附屬宗族,有人擅長煉丹,有人擅長制符,有人擅長煉器……
沈家向他們收取供奉,為他們提供庇護,確實不錯。
然細細一想,卻又覺得想要實施此事怕會很困難。
莫不說各附屬宗族需要多久才能在修仙百藝的某一道上有所成就。
單就是這般施為,就很容易讓那些附屬宗族脫離掌控。
不過眼下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暫時便也只能這樣先走著。
好在沈家如今有絕對的實力壓制住。
三人就此事又進行了一番討論,最終確定沒有什麼紕漏之後,陸致遠便是讓隨行的族正院弟子將這新的族規先行擬出,確認無誤後再派人通知各附屬宗族。
“此間事了,老夫也正有一事要與家主說明。”
陸致遠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自族正院成立至今已有三十餘載。”
“近幾年,老夫日感精力衰退,怕是已經無法勝任族正一職了。”
“家主當要在沈家諸多嫡系中,擇一合適之人接任。”
聞聽此言,沈崇明神色有些複雜的看向他。
文道不是仙道,文心養神,不能滋養肉身。
陸致遠當下的實力堪比仙道胎息,但壽元卻勉強能和練氣境的仙道修士相當。
其肉身已見腐朽之色,體內生出了暮氣。
確實不宜再讓其繼續為沈家操勞。
可族正院權利極大,執掌族正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勝任的。
沈家眾人中,沈崇玄心思細膩,但終是少了一份威嚴。
胞弟沈崇弘威嚴是有了,但性格卻不適合執掌刑罰,個人愛憎明顯,容易有失公允。
沈崇序就更不用說了,身上的缺點更多,連自律都做不到,何談執掌族正院?
除了三人,賀重熠性格軟弱……
忽地,沈崇明腦海中浮現出一道身影。
“那丫頭應該可以……”
低聲自語之後,他便是朝著陸致遠拱手道:“這些年的確辛苦夫子了,崇明考慮不周,還望夫子見諒。”
陸致遠笑呵呵擺了擺手。
“家主有了合適的人選,便讓他到族正院去見老夫,老夫還需指導一番,讓其能夠順利繼任。”
“既無他事,老夫先告辭了。”
兄弟兩人起身,恭送陸致遠離開後,沈崇玄好奇開口道:“明哥是打算讓狸兒接掌族正院?”
沈崇明點了點頭道:“只是讓她暫代幾年。”
“族正院是公器,掌握族人的生殺大權,為兄覺得日後還是要由我沈家的家主候選者來接任。”
沈崇玄心中暗暗贊同了兄長的話。
如今的沈家初立,他們這些三代內的兄弟還能做到兄友弟恭,互相敬重。
再往後那就真不好說了。
修文道,讀史書,他可是看過不少仙宗降臨之前,那些世俗家族,傳承不過短短百年,同宗之間便開始相互算計,反目成仇。
如今沈家治下的幾大附屬宗族中也常因為嫡庶之爭,出現手足相殘之事。
“對了,爺爺提及崇序欠下了風流債,具體事情玄弟是否知曉?”
沈崇明話鋒一轉,旋即開口問道。
沈崇玄重重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那女子是滎陽劉家的一個庶出。”
“兄妹二人機緣巧合為崇序救下,之後不知為何,便是與崇序有了一夜風流。”
沈崇明聞言,眸中閃過一道森然冷聲道:“此事和劉家有關係?”
敢於算計主家族人,若是坐實,僅憑這一點,他便是要將整個劉家徹底剷除!
“爺爺在得知此事後,便暗中讓人去查了。”
“那女子與其兄長皆是劉家家主劉靖與一世俗花旦所生的私生子。”
“兄妹二人幼年隨其生母顛沛流離,直至生母病逝,也未與劉靖相認。”
“後來,二人在靈根篩查過程中,被查出擁有靈根,那劉靖才偷偷將二人接到府中。”
“為了怕族正院懲罰,便對外宣稱是一位故去的小妾所生,不敢給其生母名分。”
沈崇玄頓了一下後沉聲道:
“遇見崇序那件事當是巧合。”
“兄妹二人展露的修行天賦讓劉家嫡長子心生嫉妒,便是派遣兄妹二人到滎陽邊境去探查靈田,本意應該是打算借南疆修士與妖獸之手,除掉二人。”
“若是這背後真有劉家的謀劃……”
“只能說那劉靖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聽完這些話,沈崇明眸光深然,陷入了沉思。
從沈崇玄的講述中來看,一切好像都是偶然與巧合,並無陰謀。
但他還是不敢大意。
此舉雖然不會對沈家造成太大的影響,但以下犯上,算計主家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脅!
“崇序自己怎麼說?”
沈崇玄略微猶豫了一下道:“他只是說不會與那女子成婚,餘下什麼都沒說。”
“弟也暗中詢問過那女子兄妹。”
“他們怎麼說?”沈崇明沉聲道。
“不求名分,只求沈家准許,把孩子生下來。”
聞聽此言,沈崇明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二人怕是猜到沈家重視血脈,孩子生下來,當不會少了孩子的名分。
“勞煩玄弟讓人將那兄妹二人帶到雲水城來,為兄見見他們。”
沈崇明沉聲開口,他倒要看看這二人有何謀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