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掛著玉製印徽的華貴馬車緩緩駛進雲水城。
馬車內,明顯經過精心打扮的劉依然透過車簾縫隙,偷偷瞄向車外的一切。
“阿然,要端莊穩重一些。”
對面,劉慶峰內心雖然很緊張,但臉上卻是掛著微笑囑咐妹妹:“聽聞主家十分注重禮制,待會見到家主,行為舉止都要萬分小心。”
劉依然聞言,當即坐正了身軀,隨之又仔細檢查了身上的衣衫,確保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為兄交給你的話都記住了嗎?”
望著妹妹,劉慶峰有些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劉依然輕輕點了點頭,有些忐忑道:“都記住了……”
馬車駛過繁華的街道,朝著黑水潭而去,感受到這一切,兄妹二人也不由緊張起來。
華貴的馬車停在了莊園門口。
沈崇玄已經在門口等候。
其身旁的一名沈家老僕見馬車停穩,便是匆匆來到跟前,將車簾掀開,含笑開口道:“劉姑娘,劉公子,請。”
劉依然有些侷促的自馬車下來,瞧見面前古樸典雅的莊園,神情微微一怔。
其身後跟著下來的劉慶峰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她內心的驚訝。
兄妹二人便是恭敬來到沈崇玄跟前拱手:“拜見公子。”
沈崇玄之前已經找過他們,二人自是認得他。
“不必多禮。”
“隨我進來吧。”
沈崇玄本就是溫文爾雅的書生打扮,此番言語溫和,倒是讓兄妹二人心中的緊張得到了些許緩解。
二人跟著他,穿過前院,來到廂房跟前。
沈崇玄推開門,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兄妹二人連忙拱手,劉慶峰態度十分恭敬道:“公子先請。”
沈崇玄抬腳走進廂房之後,二人便是跟著走了進來。
“先坐吧,家主稍後忙完便會過來。”
“來人。”
沈崇玄說著,便朝廂房門口的僕人喊了一聲。
兩名少女恭敬來到跟前。
“公子。”
沈崇玄瞥了一眼劉依然,便是對兩名僕人吩咐道:“去準備一些紫靈萱草茶,再拿一些月靈果來。”
兩名少女欠身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片刻,二人端著一個靈果盤與茶水走了進來。
廂房內的劉家兄妹見那茶水和果盤竟都蘊含著頗為濃郁的靈力,心中很是驚訝。
“二位先坐吧,茶水和果盤隨便享用。”
“本公子還要去處理一些事情,便不多陪了。”
沈崇玄說著,便直接離開了廂房,獨留兄妹二人在廂房內坐著。
隔壁特製的雅間,沈崇玄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明哥,人已經帶到了,就在廂房內。”
沈崇明微微頷首後淡笑:“先晾晾他們吧。”
“二人此來之前,肯定已經想好了說辭,編好了謊言。”
“為兄想聽的是真話,便是讓他們先想清楚了。”
沈崇玄點了點頭,緩步來到對面坐下後沉聲開口。
“昨日陪狸兒去族正院,弟特意向夫子討要了滎陽劉家近兩年的卷宗。”
沈崇明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道:“有何發現?”
一名僕人恭敬來到沈崇玄跟前,奉上茶水後退了出去。
沈崇玄思忖片刻開口道:“倒無異常之處,不過……”
“劉家嫡系之中有兩名身懷靈根的小輩被除名了。”
“族正院卷宗記載,說那二人不幸夭折。”
夭折?
沈崇明輕輕撫著手掌,眸光中有思索之色閃爍。
這劉家可是一個大宗,若是單拿出來,那也是一個很強的練氣仙族。
族中身懷靈根的嫡系會輕易夭折嗎?
“那二人什麼修為?”
“練氣二層,靈根品質中上。”
沈崇玄回答之後,又補充道:“族正院的弟子暗中調查,也確實發現那劉家祖地中多了兩座新墳,祠堂內也立了二人的靈牌。”
“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可能是弟想多了吧。”
沈崇明眸光迥然沒有說話。
其思索片刻又道:“劉家家主劉靖這些年除了那二人生母之事,可還有做過其他違反族規的事情?”
沈崇玄嘆息搖了搖頭:“此人頗為風流,大錯沒有,然違背倫理綱常之事卻是沒少做。”
關於這種事,族規也沒有明確的規定。
只是約束他們不能依仗修士身份以術法手段強迫誘騙凡俗女子。
沈崇明靜靜的喝著茶水,也沒再多問。
……
廂房內。
兄妹二人已經喝了兩盞茶,卻依舊沒有等到沈崇明的到來。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尤其是那劉慶峰,他可是聽說了主家現任家主處事霸道果決,完全不似上一任家主那般溫和。
單就前些年代執家主時,一口氣滅掉了兩個附屬家族,連自幼跟隨他的石家修士都沒放過。
那件事之後,幾大附屬家族的族人可是被嚇得不輕。
“哥……”劉依然雙手死死攥在一起,時不時看向廂房窗外,顯然很是緊張。
“要不還是算了吧。”
“我們好好修煉,未必不能為阿孃正名。”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明顯已經有了放棄的意思。
劉慶峰緊緊握了握拳頭,隨之嘆息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我兄妹二人說算就能算了的。”
他隱約明白,二人被喊到雲水城,又被晾在這裡。
應當是主家的家主起了疑心,認為二人是在圖謀不軌。
劉慶峰眸中閃過一絲掙扎,正要開口說什麼,便聽到廂房外傳來了腳步聲。
他當即壓下了心中的思緒,匆匆起身看向門口。
劉依然此時也連忙站起身,眸光望著房門。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崇明的身形慢慢出現。
但見其一身華貴的湛藍色長衫,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僅僅只是靜靜站著,一股獨屬於上位者的威嚴便讓二人心頭惴惴不安。
雷霆至剛至陽,能夠震懾宵小和心懷不軌之人。
他的修為又遠超二人,此番只是略微釋放出了丁點氣息,便是讓劉慶峰覺得惶恐不安。
“屬……屬下劉家劉慶峰,拜見家主!”
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劉慶峰趕忙恭敬拱手行禮。
其身旁的劉依然此時也只是欠身行禮,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掃了一眼二人,沈崇明忽地一笑,緩步來到居中首座坐下。
“不必如此,都坐吧。”
二人心中忐忑落座。
沈崇明自旁邊的果盤中拿起一顆靈果反覆端詳片刻,又放了回去,轉而看向劉慶峰道:
“給你個機會。”
“說出你的目的,若是無傷大雅,此事我便不追究了。”
劉慶峰聞言,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本能的還想出口狡辯。
但迎著沈崇明的眸光,他到了嘴邊的話便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神色掙扎片刻後,他便起身跪地,將腦袋杵在地上,顫顫巍巍道:
“家主恕罪!”
“此事皆為屬下一人知錯,阿然她是被逼的!”
聞聽此言,劉依然面色蒼白,也是連忙跪在地上,搶著解釋道:“家主恕罪,勾引崇序公子是賤妾自己的主意,與兄長無關!”
但見二人搶著認罪,沈崇明面無表情。
“我是問你的目的。”
他看向劉慶峰再次開口。
劉慶峰跪伏在地的身軀微微一顫,眸中閃過一絲決然答道:“屬下……屬下想要借主家之威,為生母正名!”
“然後呢?”
沈崇明再次開口道:“就這麼一點小事,便搭上了自己妹妹一輩子的幸福和清白?”
劉慶峰聞言,心臟似是忽然停止了跳動,其雙拳死死握緊,但隨之便又慢慢鬆開了,自始至終都沒敢說話。
看著他,沈崇明嗤笑著搖了搖頭:“行了,你回去吧。”
“至於你……”他起身看向劉依然,略微思忖後開口道:“我會讓人給你安排住處,安心養胎,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說完這話,沈崇明便是直接離開了廂房。
望著他的身形消失,劉依然深呼一口氣,連忙來到兄長身旁將其攙扶起來。
“哥,家主走了……”
劉慶峰站起身,心有餘悸的看了看窗外,一番思忖,忽地懊惱到捶胸頓足。
“廢物!”
“為兄是個廢物啊!”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巴掌,眸中帶著濃濃的不甘。
方才因為惶恐失了心神,大腦一片空白,如今仔細回味沈崇明方才那句話,便是倏然明白自己錯過了一個天大的機緣!
“哥!”
但見兄長狀若癲狂,悔恨不已的神情,劉依然連忙拉住他來到一旁的椅子跟前。
劉慶峰無力癱坐在椅子上,雙眸無神,失聲呢喃道:“家主肯定是嫌為兄野心不夠……”
“阿然,為兄對不住你啊……”
他明白,剛才但凡要是說出自己還想當劉家之主的話,情況便絕非現在這樣。
可自己當時已經被嚇到不知所措,根本不敢再表露出此種野心。
平復了一番心情之後,劉慶峰重重嘆了口氣。
“好在家主已經發話,你肚子裡的沈家骨血算是保住了。”
“阿然,聽家主的話,好好養胎,等孩子生下來之後,你我兄妹日後便全指望這孩子了。”
劉慶峰站起身,有些不捨的看了看妹妹,便是匆匆離開了沈家莊園。
“哥!”
但見兄長離去,劉依然追了出去大喊。
兄妹二人自幼便跟著母親顛沛流離,母親死後二人也是相依為命,從未分開過。
“小姐,家主讓您隨老奴到後山去一趟。”
身後,那名沈家老僕恭敬來到跟前開口。
劉依然痴痴望著兄長的身形消失,便也只能抹去眼淚,跟隨那老僕朝後山走去。
……
滎陽城外營地。
沈崇明御風而來。
一眾沈家修士見到他,紛紛恭敬行禮。
其中有一人頗為有眼力見,趁著其沒有注意,便是偷偷跑到營地後方的一座木屋。
“公子!”
“崇序公子!”
“家主來了!”
木屋內,沈崇序正倚著床榻,袒胸露乳的喝著酒,聞聽此言,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當即運轉靈力,將體內的酒意逼了出來。
恢復清醒,推開房門時,便是看到一身湛藍衣衫的沈崇明正緩步走來。
那名通風報信的修士神色緊張的恭立一旁,生怕會得到訓斥和懲罰。
然沈崇明並沒有看他,徑直走向站在門口的沈崇序。
“明……明哥。”
沈崇序眼神躲閃,拱手行了個禮。
“都去忙吧。”
沈崇明掃了一眼他那邋遢的形象,淡然開口。
身後那些修士連忙拱手退了下去。
他緩步向前,將沈崇序逼退到房間內,眸光掃向四周,嗅著周遭濃郁的酒氣混雜著各種難聞的氣息,神色複雜。
“你今年才二十二歲。”
“就打算這般渾渾噩噩過一輩子?”
轉身看向身旁的沈崇序,沈崇明眸光如劍,沉聲開口。
但見其只是低著頭不說話,沈崇明思忖片刻道:“隨我來吧。”
走出木屋,他便是轉身抓住了沈崇序的肩膀,二人身化流光朝著隱龍山的方向飛去!
“明哥,你要帶我去哪?”
虛空中,沈崇序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想要掙扎。
然那被抓住的肩膀上有著道道雷霆之力傳來,讓其渾身酥麻,根本無法調動一絲靈力和力量。
“怕了?”
“覺得沒臉去?”
沈崇明說著,身形再次加速,很快便是來到莊園後方的大山之中。
兄弟二人的身形降落在墓園的一座墓碑跟前。
“跪下!”
但見沈崇序背過身,不敢去看那墓碑,沈崇明冷聲喝道。
“跪在你爹和你孃的墓碑跟前,讓二老好好看看!”
“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
耳畔的聲音如同一道炸雷,在其耳邊迴盪,直抵靈魂深處!
沈崇序緩緩轉過身,凝望著墓碑上的大字。
故顯考諱沈文焰/妣趙氏趙萱之墓。
趙萱生前在沈家苦等了沈文焰十年,至死也未能得見亡君。
鬱鬱而終之後,沈元便特地囑咐,讓老大沈文煋將其屍身與沈文焰的衣冠冢合葬一處。
算是彌補了趙萱的遺憾。
夫妻二人葬在這後山墓園之後,沈崇序因心中對父親有著極大的怨念,便是從未來到墓前祭奠。
如今倏然看到墓碑上母親的名字,其凌亂髮絲下的眸中慢慢泛起淚光。
噗通!
沈崇序狠狠跪在了墓碑跟前,失聲痛哭著。
但見如此,沈崇明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這些年,他與父親、爺爺,包括沈崇玄,都在想辦法讓沈崇序走出來,振作起來。
然幼年心靈上的創傷對其影響實在太大。
再加上胡媚兒與沈狸的存在,更是讓其覺得委屈,漸漸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二叔,二嬸。”
“侄兒將崇序給你們帶來了。”
沈崇明端了端衣袖,朝著墓碑恭敬行了個禮。
“二叔,二嬸,沒能照顧好崇序,是侄兒與父親的失職。”
聲音沉重的說著,沈崇明緩步向前,來到沈崇序身旁。
“為兄知道你無法原諒二叔。”
“但你要想想二嬸,她一輩子要強,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你這般模樣,會如何?”
沈崇序痴痴的望著面前的墓碑,伸手摩挲著母親的名字。
隨之便是跪行兩步,來到跟前,將臉龐貼在“趙萱”二字上,痛哭呢喃著:“娘,兒不孝,這些年從沒來看過您……”
見其哭訴不止,沈崇明悄然走向遠方,來到一塊山石跟前坐下。
望著下方几座孤零零的墳墓。
那裡埋葬著當年沈家的長工付貴,其外公黃輕舟,還有趙栓父子。
沈崇明靜靜坐了許久,雙目通紅的沈崇序便是來到其身旁,聲音沙啞道:“明哥。”
沈崇明轉身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為兄見過那劉家兄妹了。”
挨著其坐下的沈崇序聽到這話,神情微微一怔,隨之開口道:“這件事明哥不用勸了,弟不會娶她。”
沈崇明沒有說話,轉身看了他一眼。
“她是趁我醉酒之時,自己爬到我床上的。”
“二人心懷不軌,明哥應該能看出來。”
沈崇序淡然說著,言語之中沒有一絲的感情。
“為兄讓那女子在黑水潭附近住了下來。”
“名不名分的另說,但她懷的是我沈家血脈,斷不可不管。”
微微一頓後,沈崇明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大哥至今未成家,你有子嗣了也是好事,至少二叔這一脈還有人在。”
山間的風輕輕吹來,掀開了沈崇序那遮蔽了半張臉的髮絲,露出一張略顯消瘦而又頹然的面龐。
“明哥。”
望著山下的雲水城,沈崇序一番猶豫後忽然開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沈崇明沒有說話。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只是覺得如果繼續將其拴在家中,怕是一輩子也不可能走出來了。
但若是放他離開,如今外面的世道處處充滿兇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該如何跟故去的叔嬸交代?
“明哥放心,此番來看阿爹阿孃,弟心中鬱積多年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只是相較於家族的束縛,弟更適合外面那廣闊的天地。”
“若是他日僥倖修行有成,弟會再回來的。”
說完這話,他便緩緩站起身,轉頭看了一眼爹孃的墓碑,再次朝著沈崇明深深行了一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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