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蟾抬頭,天色不早了,他狠了狠心,去掰蔣桂枝的手指,“桂枝聽話,我不讓你擔心,你也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嗯!”蔣桂枝鬆開手,帶著重重的鼻音,努力扯出一張笑臉,“在外頭多吃飯,春捂秋凍,不許脫衣服!”
“謹遵號令!”
李步蟾有些搞怪地叫道,又伸手拭去女童臉上的淚痕,“別笑了,比哭還難看吶!”
蔣桂枝“噗哧”一笑,輕輕錘了一下,“快走吧,我在這裡看著你走!”
李步蟾點點頭,正了正肩上的褡褳,轉身大步而行。
蔣桂枝抱著一根楠竹,小臉貼在竹節上,兩行淚水沿著竹節淌下來,彎彎曲曲的,一直淌到竹根,淌進了黑色的泥土中。
李步蟾不敢回頭,越走越快,他也怕自己會哭出來。
他並不覺得羞恥,這個前世幾乎消失的功能,在這一世能夠重新擁有,他反而覺得很慶幸。
一路疾行到了碼頭,前方的草市已經有了不少人,各種架在小車上的吃食,發散出誘人的香氣,讓準備登船的行人駐足。
一個瘦削的少年郎手裡捧著兩張油餅,向著沙灣方向張望,突然揚起右手,大聲喊道,“步蟾,這裡!”
李步蟾抬頭,臉色一喜,疾步走了過來,“大兄,勞你久候了!”
這是劉詩正的長子劉敦書,前幾年還是墩墩實實的,這兩三年猛地抽條,成了風中楊柳。
劉敦書遞過來一張油餅,壞笑道,“是不是家裡的小媳婦捨不得鬆手啊?”
“咦,這餅味道不錯!”李步蟾接過餅咬了一口,又抬頭看看天,“今天天氣也不錯!”
被李步蟾一引,劉敦書也抬頭看天,這會兒天上的雲層一片加一片地疊起,宛若鎧甲一般,更有一片斗大的雲飛到中間,跟那些鎧甲擠作一團,如遮似閉,將想出頭的太陽死死捂住。
這叫天氣不錯?
劉敦書笑著拍拍李步蟾的肩膀,“快開船了,到船上再說。”
從小淹到縣城,水路七十餘里,每日一班,辰時正刻出發,申時方至。
劉敦書跳上船,再伸出手,李步蟾走過跳板,拉住劉敦書的手,跳了上去。
河水盪漾,客船也跟著搖晃。
腳下的客船有的像《清明上河圖》中的客船,船體寬大,船頭甲板上有涼亭,進入船艙,兩側的窗戶挑起,由於航程不遠,艙內沒有床鋪,只有一排排的條凳,兩排條凳之間設一張幾,很是簡潔。
坐船的人不多,三三兩兩的,能坐三四十人的船艙,堪堪坐了一半。
劉敦書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讓李步蟾坐在裡頭,他再在外側落座。
坐下之後,劉敦書拿出一張紙,展開是一個棋盤,“閒坐無趣,咱兄弟好久不曾對弈,正好手談一局。”
他轉身去拿棋子,卻被李步蟾按住了,“大兄,錢思公讀書未嘗頃刻釋卷,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現在行舟河上,正是讀經史之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