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的事情,都不會單獨存在,無論是怎樣的選擇,其中必有內在邏輯,必定有它的理由,必會結它的因果。
兩千年前,那個名叫弦高的小販,能按下惶恐驚怖的心情,邁著顫抖的腳步,堅定地迎著刀光劍影直面而行,為自己國家爭取一線生機。
因為,在他們遇到困難和不公的時候,鄭國同樣會這麼對待他們。
因為,若是鄭國滅亡了,他們商賈就不再是國之肱骨,就會淪為最為卑賤的“五蠹”,等待他們的,是倒在汙濁的泥沼中,被無數的腳印踐踏。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何為皮,何為毛,在弦高的選擇和子產的選擇中,默默地交換角色。
“大善!”
毛伯溫得了答案,讚了一句,顯然很是滿意,接著又讚了一句,“好個孺子!”
隨著下樓之聲,毛伯溫問道,“你之祖上,是廬陵李氏?”
李步蟾口中稱是,“不過四百多年下來,山水迢遞,未曾返鄉祭祖。”
“說來也巧,”毛伯溫回到堂屋,對著二人笑道,“我家吉水,今日算是遇到桑梓了。”
“從長沙府到安化縣,我看這孺子與東塘兄甚是有緣。”石安之看著毛伯溫的臉色,笑道,“要不收他做個爐前童子,調教一番?”
石安之這話讓後面的李步蟾腳步一頓,看石安之的眼神有些異樣,而石安之也是鼓勵地看著他。
師有三種,蒙師,業師,座師。
蒙師與座師,利益的成分更重,唯獨業師,是“傳道授業解惑”之師,馬虎不得。
雖然沒有拜師,李步蟾是打心裡將石安之當成了業師,而現在,石安之卻是請毛伯溫收為弟子,不由得心裡有些複雜。
毛伯溫的視線從石安之與李步蟾之間一轉,打了個哈哈,坐下來捧著有些涼了的擂茶喝了一口,悠悠地道,“若素兄,你這是把我當太上老君了,我何德何能,可是當不起。”
這個話,哪怕是頭豬,也是聽得懂的,何況是李步蟾這麼個伶俐人?
李步蟾再看了石安之一眼,上前給毛伯溫連磕了三個頭,臉上滿是驚喜之色,大聲道,“蒙恩師不棄,小子三生有幸,學生李步蟾,給恩師磕頭!”
磕頭之後,李步蟾看著毛伯溫,有些茫然,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
拜師之事,是話趕話趕出來的,什麼東西都不曾備下,連茶水都沒有,只有半涼的擂茶。
看著他尷尬的小模樣,幾人都是哈哈大笑。
這個小童熟得厲害,難得看到他這副神情,著實有趣。
毛伯溫捧著擂茶喝了一口,“大丈夫行事,不講那些繁文縟節,這茶你早就奉了,不過,為師有句話要跟你交代。”
李步蟾垂首聽訓。
毛伯溫放下茶碗,肅然道,“金廬陵,江南望郡也,自古為文章節義之邦,人文淵源之地,“一門三進士,隔河兩宰相,五里三狀元,十里九佈政,九子十知州”,楊誠齋,文文山,解春雨,皆出吾之桑梓。”
這番話鏗鏘有力,底氣十足,李步蟾算是明白了石安之的意思。
毛伯溫沉聲勉勵道,“孺子,先賢在前,不可讓諸賢蒙羞!”
“謹遵恩師教誨!”
李步蟾昂首回道,“恩師在上,學生今日以先賢為榮,他日先賢亦當以我為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