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孺子,真是大言不慚!”
少年人大多好為大言,何況童子。
李步蟾信口狂言,毛伯溫只是呵呵一笑,不以為意。
觀禮的錢石二人上前道喜,毛伯溫謝過,笑吟吟地對石安之道,“若素兄今日送我一弟子,他日兄弟必當還上這個情分!”
石安之連連擺手,他笑逐顏開的樣子,看似比毛伯溫還要高興三分。
李步蟾將蔣桂枝喚來,聽說眼前這位巡按老爺居然成了李步蟾的老師,蔣桂枝都傻了。
兩人又重新給毛伯溫磕頭奉茶,蔣桂枝跟一個提線木偶似的,亦步亦趨地跟著李步蟾,將禮節走完。
毛伯溫倒是挺喜歡這個麻利的小丫頭,他的幼女跟蔣桂枝年歲相若,但他卻是連閨女的長相,都是記不大清了。
巡按御史這個官,相當不人性化,他們巡狩地方,不許攜帶家眷,只能自己一人幹靠。十年以來,毛伯溫先後巡按福建河南湖廣,孤旅天涯,對家中妻兒,也是虧待得很了。
思及兒女,毛伯溫柔腸百轉,他解下腰間的玉佩,贈給蔣桂枝,柔聲撫慰一番,方才起身離去。
出了村口,錢大音跟毛伯溫說起午飯安排,毛伯溫不聽這個,交代他安排家常飯食便可。
沿著資水而行,毛伯溫有意無意地問道,“剛才說起桑梓,不知錢知縣鄉梓何處?”
“勞大柱史動問,下官出身是彭城錢氏。”
錢大音有些驕傲地道,“說起來,彭城自然比不得廬陵,但彭城錢氏承彭祖餘蔭,子孫還算出息。”
也難怪錢大音有些傲然,錢姓源於彭祖,彭祖之孫錢姓彭孚在西周擔任“錢府上士”,掌管周王室的財政,因此後人以“錢”為姓氏,人才濟濟,能夠在百家姓中排在次席,絕非幸至。
“錢氏誠然大姓,五大堂號延綿不絕,英傑輩出。”毛伯溫讚歎不已,“大曆才子,錢郎第一,“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此非錢郎妙語乎,真絕唱也!”
錢大音撫掌笑道,“下官也最喜此句,尤其對資水而吟,真是妙極,妙極!”
“錢郎不但自己才高八斗,還有一侄,草聖懷素,正在長沙府!”
毛伯溫伸手鉤鉤點點,似乎在隔空臨摹懷素的《自敘帖》,“懷素家長沙,幼而事佛,經禪之暇,頗好筆翰……”
正值正午,太陽在高天上隱沒了蹤跡,只剩下一團耀目的白光,將天地熔鍊成一片瑩白。
錢大音身子粗壯,汗如雨下,汗水似乎落入眼中,讓他的笑容有些勉強,“大柱史果然高才,果然高才……”
“哈哈,在錢氏先賢面前,我是高山仰止,哪敢稱什麼高才!”
毛伯溫輕飄飄地問道,“錢起叔侄,似乎就是彭城錢氏吧?”
石安之一直笑眯眯地聽著,偷眼一顧,錢大音點頭道,“是極,他們二位的靈位,就供奉在我彭城錢氏之宗祠之中……”
說話間,幾人走到了鎮上,錢大音看到前頭的市招“釣魚臺”,門口站著彭司吏,似乎鬆了一口氣,笑道,“地方到了!”
彭司吏安排的就食之處,便是鎮上的釣魚臺酒樓,這是應有之意,小淹鎮能夠拿得出手的地方,也就是這裡了。
毛伯溫站在“釣魚臺”的牌匾前面,深深地看了幾眼,打量著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