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帶著江西口音的官話,將楊慎驚醒,一個比他稍顯年輕計程車子過來,拉著他回走,“幾位老相固然退了。那又如何,不是還有咱們嗎?”
楊慎心中一暖,這是翰林院編修王思王改齋。
“不錯!”王思的話音未落,一個聲音更加激揚,“孟子曰,“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義之所在,莫說眼前還有諸多同道,即便只餘一人,又有何懼?”
楊慎急視之,是監察御史,閩人張曰韜,張席珍。
“席珍兄此言深得我心,千萬人如何?刀山火海又如何?同去同去!”
“妙極妙極!算我裴紹宗一個!”
“哈哈,此等盛會,怎少得了三原張原?”
“毛玉不才,原附諸君驥尾!”
“諸位,莫忘了還有無錫張淮!”
“……”
王思與張曰韜的話,好像敲燃的火石,前來送行的數十位官員的情緒,一下就被點燃。
盧溝橋離城三十里,前來送行的這些官員,都是年富力強之輩,這半年以來,原本就壓抑得很了,壓到今日,就是一堆又一堆的乾柴,只差一粒火星了。
一個一個看過去,楊慎的眼睛有些溼潤了。
見楊慎淚目,眾人皆寂。
自幼年起,楊慎便被譽為天下奇才,作為楊廷和的兒子,但他的標籤從來都不是“楊廷和之子”,而是“天才楊慎”。
一直以來,他狂傲,他恣意,他瀟灑,他痛飲狂歌,何曾聽說過楊慎也有流淚之時?
猛然間,王思撫掌大笑道,“哈哈,今日居然能見到楊升庵做兒女之態,沒來的同道可謂血虧哉!”
“說起心如磐石,楊某確實甘拜下風。”
聽他作怪聲,楊慎搖頭笑道,“誰都知道,大明風骨最硬之士,莫過驛丞,又有誰能與王驛丞比肩?”
這話引起一片鬨堂大笑,還有人起鬨道,“王驛丞當然硬氣,他就是被摘了烏紗,也還有做豆腐乾的手藝傍身,他有何懼?”
“不錯的,怎能辜負了“王驛丞”這個名號!”
“魯直兄,你這話可就含糊了,究竟說的是哪個王驛丞?”
“……”
驛丞本為不入流的雜官,最為卑下,正德貶官,最喜歡將人貶為驛丞。
先是王陽明,從刑部主事被貶為貴州龍場驛站驛丞。
正德九年,乾清宮大火,翰林院編修王思上疏,直指皇帝失德,惹得龍顏大怒,也被貶為廣東大埔三河壩驛站驛丞。
翰林被貶驛丞,王思不以為意,大笑赴任,一路疾行,在夜過瀧水之時,險些淹死。
到了三河壩,這個荒僻小村民生艱難,王思為了改善民生,不但傳授新的漁具,還親自配製香料,教村民製作五香豆腐乾,自此有了當地特產,三河壩五香豆腐乾。
後來,鄉民將其命名為“田心齋”豆腐乾,田心者,思也。
幾年之後,寧王叛亂,王陽明召王思隨行戡亂,嘉靖即位之後,他才官復原職,回到京城。
這般人傑,骨頭堪比精鋼,何物可折,何事可懼?
“諸位還真說著了,兄弟這些天又有新的發現!”
王思一本正經,又帶著些許神秘的表情道,“醃製臭豆乾,臭滷甏中只能放鞭筍與莧菜梗,千萬要摘盡莧菜葉,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