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暮的夕陽吊在洢水之上,將廣袤的高天分成明暗兩段。
縣衙的大門已經關閉,白日的喧囂被晚風捲走,只留下空空蕩蕩的肅穆。
李步蟾將食盒交到左手,沿著圍牆折而北行,往後衙的宅門而去。
一個皂隸站在簷下,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平板的臉上迅速化開,猶如解凍的春水,“李公子來了?”
看李步蟾拎著的食盒,他哈腰吸了一下鼻子,“這是給縣尊老爺的吧?香飄十里,真真好手藝!”
李步蟾放下食盒,微笑著拱手,“勞煩張大哥給叫個門。”
“唉唉,客氣了不是!”
姓張的皂隸應聲拿起一個鼓槌,在門上的梆子上用力敲了幾下。
片刻之後,門上的望孔中有目光一晃,接著“吱呀”一聲,宅門開啟,將李步蟾讓了進去。
門內是一個蒼頭老僕,李步蟾隨意地跟他說道,“斛伯,我帶了魚,等下你也過來吃吧!”
老僕笑著搖搖頭,“老奴還要看門,等下差再說吧!”
“那行,給你留一塊!”李步蟾也不多說,拎著食盒前行。
這老僕是石安之唯一的隨從,大名石斛,李步蟾叫他斛伯。
斛伯是石家的老人,他伺候石安之讀書趕考做官,現在老妻沒了,只有一個兒子,接著伺候石安之的兒子石遇讀書趕考做官。
俟李步蟾進去,斛伯緊跟著就將門關閉,從頭到尾,不跟門外的皂隸有半句言語。
後衙的戒備森嚴,比去前衙要麻煩得多。
後衙最為緊要的,就是這道宅門。
後衙房屋增減幾間,無關緊要,但想要直通衙外,在外牆上另開門洞,則是絕不允許。
在考核之時,“另開便門”是雷池,不容越過,一經發現,視同作弊,“另開便門,外省官員在其衙署旁邊另作小門,放其私人出入作弊。”
說起來,也就是李步蟾得了石安之的特別關照,不然即使是衙門的書吏衙役,除非萬不得已,也是不得入內的。
沿著花徑到了院內,看到其中景象,李步蟾就是一怔。
石安之夫婦沒有在房中就食,卻是將飯桌擺著院裡,桌上擺著兩盤菜蔬,一盤茄子,一盤炒雞蛋。
菜還是原樣,飯碗側翻了一個,飯也灑了,石安之靠著椅子,雙手捂頭不住地哼哼,清瘦的臉頰上,青筋跟蚯蚓似的凸起,冷汗如珠。
蔡氏滿臉的關切焦急,捧著一杯熱水,右手不停地摩挲著石安之的後領,腦門的汗比石安之還多,不住地低頭問詢,“好點了沒?”
石安之閉著眼睛呵呵直笑,“好多了,一點老毛病,你急個啥?”
兩人忙活著,沒留神李步蟾走了進來,放下食盒,“先生這是犯了偏頭痛?”
“是小蟾來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