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歐陽修這般高才,在宋人自己評價之時,都說他只會“嗚呼哀哉”,做“第二等文章”。
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落差,倒不是真的寫作技法差了這麼多,而是格局差了。
先秦諸子的文章,都是用來教育君王的,而後來者的筆墨,都是用來教訓庶民的。
李步蟾忽然“噗哧”一笑,莫名地想到前世看過的一場電影《荊軻刺秦王》,裡頭是由宋江演政哥兒,裡頭有一個橋段就挺逗的。
在秦還沒有滅六國的時候,政哥兒每日出入宮門,門口的宦者就會衝他大喝,“政,你忘記秦國曆代先君一統六國的大願了嗎?”
政哥兒就扯著嗓子喊道,“我沒忘!”
這戲是凱爺編的,看來他也讀過《左傳》,將夫差的帽子扣到了政哥兒的腦袋上。
不過這般喊話,想著還挺帶感的,挺有成功學鼻祖的味道,李步蟾都想衝自己吼兩嗓子,“李步蟾,難道你忘了……”
不過看看這清冷的秋夜,李步蟾還是放棄了這喪心病狂的想法,怕把狼招來。
“咚咚咚!”
這時院門外傳來扣門聲,聲音不大,但敲得甚疾,可見來人心裡很是焦急,卻又強自按耐。
“嗯?”李步蟾望了過去,這個時辰了,會是誰呢?
過不多時,“吱呀”門開,有人進來,蔣桂枝在院門口叫道,“小蟾,是張大叔來了!”
張成?
“來了!”
李步蟾應了一聲,放下書卷迎到院裡,見蔣桂枝陪著張成夫婦進來,正在和龔氏拉話,那龔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明顯心不在焉,張成則是滿臉急色,朝書房這邊張望,見李步蟾出來,又勉強擠出一分笑意。
“桂枝,你不是蒸饅頭還差了功夫麼,趁這個機會,跟嬸子討教兩手吧!”
這兩口子明顯有事,李步蟾也不說客套話了,“張叔,請過來這邊敘話。”
進到房來,見房中一副挑燈夜讀的模樣,張成臉上的苦澀都淡了一分,佩服中帶著羨慕,“挑燈夜讀,小先生還真是勤奮得緊!”
“呵呵,張叔,這讀書之事,千軍萬馬獨木橋,”李步蟾難得吐槽了一句,“讀書……苦啊!”
這個本該是上游樂園的年紀,卻要整天捧著之乎者也子曰詩云,不枯燥的麼?
讀書本就是苦差事,除了天分,最重要的是毅力,能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的毅力。
白居易就吃了整整二十年的苦,想睡個囫圇覺都難,“二十已來,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
苦吃多了,以至於白居易一身的病,未老先衰,“口舌成瘡,手肘成胝,既壯而膚革不豐盈,未老而齒髮早衰白,瞀瞀然如飛蠅垂珠在眸子中也,動以萬數。”
合下書卷的白居易,一把辛酸淚,“蓋以苦學力文所致,又自悲矣!”
小小童子老氣橫秋,其實挺好玩的,張成卻樂不出來。
都等不及坐下,他就開門見山,拱手道,“小先生,不怕你笑話,我是有事相求來了!”
李步蟾伸手一引手,請他坐下說。
張成屁股剛沾椅子,便掏出一張紙來,“小先生,先看看這個。”
李步蟾接過紙來展開,眼睛一眯,這是縣衙的文簿,“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