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再次拎起錢大音,在一眾驚詫的眼光中出門,“此獠有些來歷,我先帶走訊問一番,再與毛御史分說。”
毛伯溫也不客套,禮送他們出門。
他是朝官,王佐是錦衣衛,是帝王鷹犬耳目,兩者可以合作,但不可能結交。
李步蟾看著王佐手中的錢大音,一刻鐘之前還是威風八面的百里侯,現在卻成了一條即將下鍋的死狗,不由得搖搖頭。
“你這孺子,在那邊搖頭做甚,還不過來磨墨?”
毛伯溫站在八仙桌前,三張桌子並排,羊毛氈子上鋪著三張宣紙。
這是準備給這間酒樓題匾,如今的題匾,不能放大縮小,做多大的匾額,就需要寫多大的字。
李步蟾上前挑出一管最大號的鬥筆,又挑出一支長鋒羊毫,放到洗子中泡透,然後才輕輕地磨墨。
不多時,墨香撲鼻,毛伯溫抓起鬥筆,飽蘸濃墨,信筆為書,八面出鋒,極盡縱橫之勢,須臾之間,三個大字“釣魚臺”躍然紙上。
“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
石安之捋著鬍子,面帶異色,“如此沉著痛快,酣暢淋漓,東塘兄莫不是自刷牆中來?”
毛伯溫指著石安之,兩人哈哈大笑。
今日談笑擒敵,說起來輕描淡寫,實則其中甚是兇險,以後來錢大音展現出來之武力,局中三人但凡有一絲不諧,不堪想象。
本就殺了知縣的錢大音,再殺一巡按一教諭一童子,又能如何?
毛伯溫雖然養氣功夫了得,胸中之激盪,也浩若驚雷,此時寫字,自然不再像平時那般精雕細琢溫文爾雅,而是地龍翻身,千鈞一髮。
用小筆題上“廬陵東塘”四字,毛伯溫甚是得意,“縱是復書三五紙,恐不可再得也!”
得到話本中“八府巡按”的親筆題字,酒樓的姜掌櫃都快歡喜得瘋了,跑過來“砰砰”給毛伯溫跪下磕頭。
毛伯溫扶他起身,溫言道,“不用謝我,這也是你平日宅心仁厚,結的善果。”
李步蟾搓了一團棉紙,細心地吸了殘墨,姜掌櫃又過來謝他,石安之從後面笑道,“謝他是正理,今日這孺子確有微功。”
“不錯,虧得他居中排程。”
毛伯溫看著這個新收的弟子,越看越是喜歡,“碧澗淺嘗,小子暗傳春信。”
“不敢不敢,全仗恩師運籌帷幄,小子不敢居功。”
李步蟾將題字捲起來,交給姜掌櫃,笑著回道,“銅鏡高懸,老師明察秋毫。”
三言兩語之間,又是一首巧對。
毛伯溫回顧石安之,莞爾一笑,“若素兄,現在我算是知道了,這孺子能取天心閣那一百兩,確非幸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