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424章 八十二碗酒

傍晚。

暮色如酒,京城裡響著暮鼓,剛響到第七十二聲。

待八百聲盡,天色轉暗,九門閉城落鎖,非有六部文書不可進出。

京城安定門外,正要進城歸家的百姓停在城門洞前。

有揹著書箱的文人、有拉著煤車的力棒,他們壓著鼓聲回城,卻不約而同的圍在城門前,看著城牆上貼著的海捕文書。

一位識字的中年讀書人慢吞吞念道:“案犯陳跡意欲行刺儲君,順天府籍,年十八……”

有人驚呼道:“行刺太子?這麼大的膽子!”

中年讀書人皺起眉頭:“失禮則人禽無別,亂序則家國將傾。容我念完,不懂規矩!”

拉煤車的力棒悻悻道:“您念,您念……”

中年讀書人繼續慢吞吞念道:“……身長五尺九寸,體瘦如鶴,左眼角處有芝麻大黑痣一顆。詔天下有能告謀逆者,賞錢五萬。”

人群中爆起一聲驚雷:“嚯,五萬錢!”

“這麼多賞錢,你們說是這小子的命貴,還是八大胡同的頭牌贖身錢貴?”

“那應該是頭牌貴吧,早年聽說有人給金陵的柳行首贖身,出了八萬兩銀子人家都沒同意……”

“吹牛呢吧?八萬兩都不同意?八萬兩都能把紫禁城買下來了!”

“滾你孃的,你自己找死別帶上俺!”

中年讀書人見這些人七嘴八舌的亂說一氣,頓時憤然拂袖道:“粗鄙野民!”

此時,城下眾人忽然聽見奇怪的鐵索絞盤聲,中年人猛然抬頭看向高聳巍峨的城牆上。

只見城頭許久未動的神機床弩緩緩轉動,指向北方官道。

眾人下意識回頭朝官道上看去,正看見一少年似是壓著鼓聲策馬奔騰而來,戰馬上還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春日寒風裡,少年坐下戰馬出了一身的汗,風裡蒸騰著氤氳白氣。白氣被暮色一照,竟是淡淡的紫色,宛如流動的雲瀑。

城牆上,有人高聲喊道:“來人止步!”

少年馬不停蹄,城頭的床弩隨著他緩緩轉動。

牆垛後再次有人高喊:“來人止步,否則格殺勿論!”

少年面色肅然,高聲回應道:“府右街陳跡捉拿廖忠回京受審,這神機弩若不敢用,就挪開!”

聲音宏亮,穿透百丈而來,城牆上喊話之人怔了一下,牆垛後隱約有人吩咐道:“關門落鎖。”

五城兵馬司的步卒遲疑道:“大人不可,八百聲暮鼓未盡,此時關門要掉腦袋的!”

說話之人沉聲道:“關!今夜莫叫他有入城的機會!”

步卒低聲道:“領這麼點餉銀,跟你做掉腦袋的事?誰愛關誰關,俺們不關。”

規矩。

這京城的規矩是生和死的門檻。

城牆上的人眼見城門關不住,當即對身旁的安定門守將吩咐道:“攔住他,等暮鼓聲盡,立刻將他關在門外!”

下一刻,城內響起五城兵馬司步卒跑動時嘩啦啦的甲冑摩挲聲,黑壓壓的步卒跑出城門結陣。

步卒手持長戈,豎起槍林攔在城門前。

暮鼓響到第四百一十聲,陳跡終於來到城門前放緩了馬速。他聽著鼓聲抬頭看去,城頭上還有弓弩手拉開弓弦,黑色的鐵箭簇閃著寒芒。

一名披甲偏將在槍林後沉聲道:“束手就擒,有何冤屈可與密諜司去說,若再往前走,格殺勿論!”

五城兵馬司披著一塵不染的甲冑,站在城牆的陰影下。

陳跡駐馬在如血的夕陽裡,夕陽照著他臉頰下頜分明,髮絲潦草凌亂。

這時候守城的步卒才看清,少年衣衫浸滿了血,胳膊上纏著裹傷的灰布也被血色浸染,臉頰上還有飛濺上的血跡。

此時,森然槍林前,陳跡平靜道:“這不是你們能插手的事情,讓開。”

步卒下意識回頭看向城門洞裡的偏將,誰也沒想到,陳跡反倒比他們還要鎮定。

偏將冷聲道:“你是海捕文書上通緝的要犯,莫要口出狂言。”

陳跡用手背擦了擦臉上乾涸血跡,漫不經心道:“有人構陷我為刺殺太子元兇,我抓了真兇回來,你們卻不讓我將其帶回城去受審,難不成……你也是幫兇?”

偏將面色一變:“莫要血口噴人!”

事涉太子、福王、府右街陳家,此時誰殺陳跡就要落個殺人滅口的罪名……自己落罪還是輕的,稍有不慎,只怕九族夷滅。

偏將色厲內荏道:“速速下馬,否則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陳跡這幾日已經不知聽了多少次‘格殺勿論’:“耳朵聽得都要起繭子了……想拖到暮鼓聲盡?試試看。”

第七百五十八聲暮鼓時,陳跡扯動韁繩往城門洞裡壓去,豎著槍林的步卒竟被他壓著往後退去。

偏將高聲道:“弓弩手準備!”

他身後弓弩手拉動弓弦,牛筋弓弦拉著角弓發出嘎吱吱聲響,以此為震懾。

可陳跡馬蹄不停,依舊緩緩往前逼去,他冷冷的直視著弓弩手:“想夷九族就放箭。”

弓弩手下意識壓低了箭簇。

此時,八百聲暮鼓盡,城牆上響起鐵索絞盤聲,城門緩緩關閉,似要將陳跡就這麼關在門外。

陳跡夾了夾馬肚子,頂著槍林的寒芒向城內衝去。

步卒生怕誤傷了他,趕忙收起長戈向後退避!

偏將含怒道:“京畿重地,豈容人犯擅闖?再退者軍法處置……”

來不及了。

城內百姓就這麼看著陳跡策馬踏入城門洞的陰影裡,壓著一眾步卒退到城內,城門在陳跡身後緩緩關閉,將最後一絲暮色關在門外。

……

……

陳跡終於在陣前停下,他不動,武城兵馬司亦不妄動,他們只能將街道堵死,不讓陳跡通行。

彼此對壘著。

陳跡居高臨下的看著偏將:“你做不了主,換能做主的人來。”

偏將沉默著,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走下城樓。

陳跡轉頭看去,赫然是陳閣老身旁那位形影不離的行官,陳序。

陳序來到陳跡身旁,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客氣道:“三公子,在下受家主之命來,想問問你,可否放太子一馬?”

陳跡笑了他不過是個羽林軍六品百戶,對方卻要自己放太子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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