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陳閣老乃是太子師,陳家本就是太子最大的朋黨,如今陳家人卻將太子置於死地,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陳跡平靜道:“太子想殺我時陳家可曾讓他也放我一馬?”
陳序謙遜道:“太子並未與閣老商議過此事,家中並不知情。”
陳跡俯視著陳序:“那這次陳家也只當不知情吧。”
陳序低聲道:“公子,這不僅是家主的陳家,亦是你的陳家。世人皆以為我陳家堅如磐石、穩如泰山,可我陳家千年,是千年的風風雨雨,沒有一天安穩過。”
陳序懇切道:“公子,家主說過,你只需放太子一馬,幾十年後,你便是這寧朝最有權勢的人了。你想要錢與權陳家都可以給你,還望公子以大局為重。”
陳跡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錢和權,我若都不想要呢。”
陳序微微皺起眉頭:“那公子想要什麼?”
陳跡轉頭看見街邊飄著的酒幡,笑了笑說道:“要大風和烈酒。”
不等陳序反應,他對躲在門裡看熱鬧的店家招手:“店家,口渴了,拿酒來。”
所有人目光投向店家,店家下意識後退幾步,找了個藉口:“小……小人店裡的酒都賣完了。”
陳跡惋惜:“可惜。”
軍陣後的偏將冰冷道:“少年人,狂妄。”
陳跡轉頭凝視對方:“狂又如何?妄又如何?”
陳序輕輕嘆了口氣:“公子,年少輕狂是好事,畢竟這天下未來是你們的……可現在還不是。”
話音剛落,人群后有人大步流星走來:“我給你找酒!”
陳跡抬頭看去,赫然是萬歲軍羊羊大步走來,只見他轉進臨街的酒肆裡:“想喝什麼酒?葡萄釀、竹葉青……”
陳跡哈哈大笑:“最烈的!”
“用大碗還是用小碗?”
“大碗!”
羊羊左手拎著一隻酒罈,右手拿著一隻陶碗,如鐵塔一般大步走到武城兵馬司軍陣前:“讓開!”
五城兵馬司步卒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看向偏將,偏將也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只能又看向陳序。
羊羊平靜道:“五城兵馬司何時也敢攔我萬歲軍千戶的路了?滾開。”
陳序沉默幾息,對偏將點點頭,步卒當即讓開一人可過的小路。
羊羊來到陳跡身旁,將陶碗遞給陳跡。
陳跡默默接過陶碗。
羊羊拍開泥封,將清冽的酒倒進碗中:“滿飲!”
陳跡舉碗一飲而盡,一條火線燒進裡肺腑裡:“第一碗。”
他又將空碗遞到羊羊面前:“再來。”
羊羊咧嘴笑起來:“面不改色,酒量還可以嘛!”
可這一次陳跡沒有喝,他對北方舉了舉酒碗,而後將碗中酒慢慢倒在地上。
羊羊低聲問道:“這時候得想辦法進宮面聖才是,喝什麼酒,待塵埃落定,我陪你喝個夠。”
陳跡輕聲道:“我怕他們等不及了。”
羊羊一怔,他們是誰?
陳跡又將陶碗遞到羊羊面前:“你怎麼來了?”
羊羊一邊倒酒,一邊解釋道:“阿……張夏遣人送來訊息說,張大人在仁壽宮聽到有人向陛下稟報,白龍從昌平縣送了飛鴿傳書回來,說你今天會從昌平回京,帶著廖忠……真他孃的有種,你乾的這事,爺們不敢做,滿飲!”
陳跡再次一飲而盡:“第二碗。”
羊羊嘀咕道:“打算喝幾碗?”
陳跡回答道:“再喝八十碗。”
羊羊忍不住笑了:“也不怕把牛皮吹破!”
陳跡也笑了:“沒關係慢慢喝,總能喝完的。”
天色漸沉。
陳跡一碗接一碗的喝,羊羊一碗接一碗的倒。
他在心裡默默數著喝到第九碗,醉眼惺忪的又將陶碗遞出去。
羊羊一邊倒酒一邊問道:“你就在這喝酒不動彈了?今日關鍵之處在於進宮面聖洗清冤屈,酒什麼時候能喝!”
陳跡打了個酒嗝:“不急,再等等。”
羊羊疑惑:“等什麼?”
陳跡漫不經心道:“等著看,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話音落,安定門大街盡頭響起馬蹄聲,眾人回身看去,竟看見福王一身黑色袞服策馬而來。
那黑色袞服上繡著紋章,頭戴二龍戲珠金絲善翼冠,面容英朗、身形頎長。
福王來到五城兵馬司軍陣前翻身下馬,隨手撥開面前步卒:“沒眼力勁嗎?本王來了還不閃開!”
步卒們唯唯諾諾:“見過王爺。”
福王穿過人群來到陳跡馬前,上下打量著陳跡,饒有興致道:“今日倒有幾分權臣的模樣了……受了幾處傷?”
陳跡隨口答道:“四處。”
福王又問道:“殺了幾個人?”
陳跡又答:“這哪記得?”
下一刻,福王竟牽起陳跡戰馬的韁繩,轉身往城內走去:“別喝了,走,本王帶你去見父皇。”
五城兵馬司偏將攔在路上:“王爺……”
福王面無表情道:“退下。”
臨街酒肆二樓裡,不知多少人默默看著年輕的王爺冠冕齊戴,不怒自威。
偏將膽寒後退,任由其為陳跡牽馬穿過江湖和人海。
青石板路上,福王忽然回頭看向陳跡調侃道:“本王為你牽馬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不道聲謝嗎?”
陳跡醉眼俯看他:“在下救了王爺一條命,理應如此。”
福王一怔,繼而放聲大笑:“好好好,好一個理應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