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江行舟轉身步入後院,沿著迴廊緩步而行,來到後院。
此處原是薛小姐的閨閣,如今早已收拾一新,成了他的居所。府中上下皆知,江公子是薛家未來的乘龍快婿。
只待春闈之後,便安排兩家婚事。
行至院中,他腳步微頓,喚住正要退下的薛管家。
“管家!今夜的宴飲,耗費幾何?.這臨時宴請,不在府上賬目,這銀錢我自當補上。”
豪門大族都有賬目計劃支出,這樣的宴請,耗費頗多銀兩,且不在計劃之中。
他不想讓薛府的下人為難。
管家聞言,連忙躬身:“回公子,酒席酒水、佳餚,皆是請狀元樓大廚所制,花銷約一千兩。
不過老爺早有交代,公子在洛京,難免有應酬往來,這些開支,皆記在府上賬目便是。”
江行舟略一沉吟,微微頷首。
他如今倒是不差這點銀錢,但既然薛伯父早有安排,若再執意給銀兩,反倒顯得生分了。
江行舟回到正屋,燭影搖曳。
薛管家躬身欲退,卻又躊躇片刻,終於忍不住低聲道:“公子.那黃朝素有狂生之名,曾得罪主考官,連考三屆不中。
老奴聽聞小道訊息,他已被列入禮部的‘惡生'名錄,此生無論如何都是考不中的公子何以和走近?”
話未說完,已被江行舟抬手止住。
“我自有用處。”
江行舟唇角微揚,眼中卻閃過一絲深邃。
他指尖輕叩案几,燭火忽地一跳,在牆上投下修長的影子。
“是老奴多嘴了。”
薛管家不敢再多言,連忙躬身退出。
臨到門口時,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搖頭:“這個惡生.是把鋒利的刀!
這世間.不知多少權貴、門閥”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薛管家腳步猛地一頓,後頸寒毛驟然豎起。
他渾身一震,尚未回頭,卻彷彿看見江公子在燭光映照下,那清俊側顏竟透著一絲令人心驚的鋒芒,執卷的指尖在書頁上輕輕一劃,墨字如刀。
待他回頭時,只見江公子已在案前執卷夜讀,少年溫潤如玉,溫和親切。
彷彿剛才一切,皆是錯覺!
天街夜雪,碎玉亂瓊。
黃朝喝醉了酒,步履踉蹌,踩碎一地雪光,腰間酒葫蘆晃盪作響。
“江兄.嗝.今日這頓酒.喝的痛快!”
他忽然轉身,指著遠處薛府高懸的燈籠大笑:“比那些酸儒的臉皮.暢快多了!”
雪粒簌簌落進他敞開的衣領,卻澆不滅胸中滾燙。
他的家族乃鹽商出身,不缺銀兩。少有詩才,善騎射,任遊俠,性子放蕩不羈!
——當年不懂規矩,得罪了主考官,接連三屆春闈,次次硃筆勾名時被硬生生挪出榜外。
如今洛京的舉人,更是人人對他避而遠之,見他如見瘟神。
可今夜,這位已經名動洛京的江解元,竟邀請他參加除夕夜宴,當著在座的眾舉人,親自為他斟酒。
甚至還說,“黃兄詩才斐然,弓馬文術精湛,乃是進士之才,來日必為朝廷棟樑。”
江行舟這句敬酒的話,燙得他眼眶發酸。
可惜,出了薛府之後,其餘舉人還是不願意搭理他,都各自散去。
他獨自在天街,醉熏熏踉蹌。
“它孃的禮部!老子的才氣,憑什麼考不中進士.?”
黃朝突然踹飛腳邊雪塊,驚起簷上寒鴉。
話音戛然而止。
寒風驟起,鞭聲破空。
“滾開!”
一輛玄漆描金的馬車碾過積雪,徐府馬伕手中長鞭如毒蛇吐信,直取醉漢咽喉。
黃朝身形微晃,避過這記狠辣鞭梢,卻見車轅上“徐”字家徽在雪光中分外刺目。
黃朝踉蹌著站穩,酒意被冷風一激,化作眼底猩紅。
簾角翻飛剎那,車內景象驚鴻一瞥——
隱約可見車內人影——正是紫袍玉帶的禮部徐侍郎,正低頭翻看手中名冊,連半分眼皮都未施捨給街邊醉漢螻蟻。
“呸~!”
黃朝喉間酒氣混著血腥翻湧,遠處馬車已化作雪幕中一點墨痕。
他死死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眼中冒出一股無名之火,攥緊拳頭,“區區禮部左侍郎,也如此張狂!待老子”
徐侍郎府。
夜色沉沉,徐士衡與一眾同僚飲宴歸來,剛乘車至府邸門前,下了馬車便見下人正喜慶的將一副嶄新的對聯,掛上門楣。
紅紙金字,赫然是江行舟那首《元日》!
“撤了!”
徐士衡臉色驟沉,聲音冷厲如刀。
他氣的袖袍一甩,大步踏入府中,周身寒意逼人。
待行至後院,他立於庭前,目光陰沉地盯著夜色深處,似在自語:“事情辦得如何?”
話音未落,陰影中一道黑影無聲跪伏,低聲道:“大人,已聯絡上無心宮宮主——婓無心。”
夜風驟起,庭前枯葉簌簌作響。
“他如何說法?”
徐士衡負手而立,指節微微發白,沉聲問道。
黑衣人低聲道:“大人!婓無心與他有仇怨,早就想剷除江行舟,這段時間一直在積極聯絡各方妖蠻。
不過,他尚缺一些經費,需要大人資助。
婓無心開價三百萬兩白銀,外加各品級文寶若干.便有足夠把握!”
徐士衡沉默良久,終是輕嘆一聲。
三百萬兩!
還要搭上各品級文寶,其價值絲毫不在這之下!
——這可不是小數目。
要知道,江州漕運使趙淮,每年暗中孝敬他的銀錢,也不過一百萬之數。
婓無心這一張口,便要掏空趙淮六年的供奉!
他抬眼望向洛京方向,目光陰鷙如刀。
江行舟.
這個寒門舉子,讓他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徐士衡目光陰沉,指節在袖中緩緩攥緊,又鬆開。
“罷了!給吧!”
徐士衡一揮手,聲音冷硬如鐵。
他不想計較這些。
——若不趁早剷除江行舟,待其踏入朝堂中樞。
他徐侍郎府,恐怕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縱有萬貫家財,也將化為烏有。
婓無心雖與江行舟有仇怨,但無心宮畢竟在北疆離的遠,縱然復仇不成,也不擔憂什麼。
“他可說,何時動手?”
徐士衡低聲問道。
黑衣人搖頭,低聲道:“婓無心只說,此事已有極為周密的安排,但細節一概不露.只承諾必在春闈之前!
春闈之後,江行舟若登進士之位,文氣灌體,實力暴漲
到那時,縱使是無心宮主,亦無十足把握。
哪怕動手,付出的代價.將遠超今日!”
徐士衡聞言,眼中寒芒一閃。
——連無心宮宮主婓無心這等聞名天下的大逆種,都如此忌憚,江行舟踏入進士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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