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試考舍內。
眾多參加救災的童生們,皆是面色大喜,手中狼毫如刀劍出鞘,在宣紙上劃出凌厲的軌跡。
“沙沙沙——”
千百支筆鋒遊走之聲,恰似沙場點兵時箭雨破空。
這府試的第一場考題,分明是“論功行賞”!只要在誅妖救災中有立功表現,諸如:
[誅妖兵一頭、修葺城牆、運輸糧草補給、運運妖屍、割取狼妖左耳.等等]凡此種種,只在這篇賦志中寫下來,那定然是可以透過這第一場。
首場二千童生中留錄八百人,透過條件還是相當寬鬆的。
日上晌午。
烈日當空,江州府院的青石板被曬得滾燙,蒸騰的熱浪扭曲了遠處的屋簷。
蟬鳴聒噪,卻壓不住考舍內此起彼伏的沙沙聲。
無風。
考舍內,悶熱如蒸籠。墨汁在硯臺中微微發黏,筆鋒滯澀。
眾童生字斟句酌,苦思冥想著字句,燥熱與焦灼。額頭沁汗,汗珠順著眉骨滑落,有的砸在草紙上,暈開一片墨漬。
有的滴在手腕,被衣袖匆匆抹去。
周院君負手立於府院堂前,抬眼望向天際。驕陽如火,炙烤著青石地面。
他眉頭微蹙,低聲道:“如此酷暑,恐擾學子文思。”
話音未落,他衣袖一振,指尖驟然迸射出一道青芒,凌空勾畫——[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
十個字訣游龍騰空!
青芒流轉間,驟然化作一片冰藍之氣,如天幕垂落,籠罩整個江州府院。
剎那——
江州府院內,熾熱頓消,清涼驟起。
原本悶熱的考舍內,忽如深秋拂曉,涼意沁人。
眾童生只覺一股清冽之氣席捲而來,燥熱盡褪,連筆尖滯澀的墨汁都重新潤澤流暢。
“好涼快!”
“是周院君的文術!”
考舍內,原本被暑氣所困的眾童生學子們精神一振,紛紛抬頭,眼中滿是驚歎。
有人輕舒一口氣,提筆蘸墨,字跡愈發清逸。
有人閉目深吸,似要將這縷清涼刻入肺腑。
周院君收回指尖餘韻,目光掃過考場,“既無外擾,諸君當可安心落筆了。”
考舍內。
江行舟伏案疾書,暑氣蒸騰,汗珠順著他的鬢角滑落,青衫後背已洇出深色水痕。
忽然,
一陣沁涼自簾外灌入,如清泉滌盪,渾身涼爽。
他擱筆抬眼,但見竹簾外青光流轉,江州府院考舍上空浮動著半透明的[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字訣文術,竟將三伏酷暑化作深秋爽籟。
他不由感嘆,周院君這一手文術之精妙。
隨即,他繼續揮筆,
[《誅妖救災志》
太湖波湧,妖氛蔽空。妖王座下萬鱗甲,黑雲摧城。
周院君領千餘青衿,赴援無錫。
江陰少年江家郎,獨踏危堞,挽弓如月,聲裂九霄。
詩成箭發,李廣神威驟臨!金鏃貫月,洞穿龜將玄甲!妖血潑天,染赤半壁湖疆。
霎時妖軍潰浪,無錫城頭,殘甲迭如山嶽!
震天喝彩,少年青衫浴血。
詩骨錚錚,字字皆化劍鳴——[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昔有石稜沒羽,今見箭破蛟宮。
妖氛散盡時,太湖水泛墨色,猶記那一箭——驚雷裂蒼穹!]不多時,一篇個人志成。
江行舟擱下狼毫,指尖輕撫草稿紙上的墨跡。
那些文字如列陣兵卒,整整齊齊排布在方寸之間。他細細點數,不多不少,恰是三百字整。
他取過府試考卷,蘸墨懸腕,將這篇三百志一字一句謄錄其上。
待最後一筆落下,江行舟吹乾墨跡,將考卷糊名封入考袋。
府試首場兩個時辰的筆試落幕,府院眾考舍內墨香未散。
“鐺~!”
午時三刻,銅鑼驟響!“江州府試第一場——糊名交卷!”
衙役的喝唱聲迴盪在廊廡之間,皂靴踏地,依次收取各座考舍的答卷。
眾童生或神色忐忑,或胸有成竹,紛紛遞上考袋,靜候主副考官批閱。
不多時,官廚送來“及第餐”——四菜一湯,清淡素雅。
劉班頭親自提食盒至甲等考舍,為甲字號前三十位考生布菜。
他掀起簾子進入江行舟的考舍,端上一副碗筷,盛上飯菜。
“江公子,午食僅備文粟米飯一碗,佐以四迭小菜一湯,略微簡陋。
按例禁用魚肉,以免昏沉誤思。”
這位太守薛大人和周院君大人都極為看重的子侄,他可不敢絲毫怠慢,為了防止有小人用手段算計,他送餐皆是親力親為。
“嗯,有勞劉班頭!”
江行舟含笑頷首,執箸慢品。
翡翠湯清冽,粟米甘香,雖無珍饈,卻勝在清爽。
用罷,
他擱下碗筷,在甲字一號考舍內閉目養神。
窗外蟬鳴漸歇,唯餘清風穿廊。
靜待考官硃筆定乾坤。
朱漆堂案前,數百名衙役步履匆匆,將一摞摞糊名的考袋,呈至江州學政周院君、別駕崔承業、主簿柳明川、功曹趙世衡、都尉雷萬霆,五位主副考官案頭。
檀香繚繞間,判卷正式開始——府試第一場,只需遴選出甲等前十,餘者二千童生,留八百,黜一千二百。
“妙哉!此篇文章,功績卓著,文筆斐然,必是江郎手筆!”
別駕崔承業從一堆考卷中,翻出一篇文章,不由拍案驚歎讚許。
“不錯!”
眾考官一看,紛紛稱讚。
雖然是糊名。
但是,府試第一考題,本就是給眾童生們論功行賞。
要求考生寫一篇個人志,自述自己誅妖救災的功績。他們自然會提起自己的作為——很容易便可辨認出考生來。
除了江行舟自己,沒人敢在自己的考卷內,寫那篇誅殺龜妖將的[達府]詩——《石稜箭》。
誅殺龜妖將!鼓舞全軍士氣,擊潰妖軍!這份功績無可爭議的江州童生第一人!周院君凝視考卷,提硃砂筆走龍蛇,判:“甲等第一!”四字如血,力透紙背。
“暨陽縣沈家郎,此篇不錯!
捐獻文粟米一千擔,功績卓著!其文采,亦可圈點。
江州府試第一場,可判:”
主簿柳明川,提硃砂筆,判:“甲等第二!”
眾府試主副考官各挑十份,功績卓越之卷,判了甲等前十。
判卷只需挑出府試第一場的甲等前十名便可,其餘無需排名。
他們身為進士、舉人,皆能做到一目十行,瞬息過目一篇三百字的文章。
揮筆既判!
有功者留——曾赴無錫縣城抗妖者,墨跡裡自藏烽火、功勳。
白身者黜——未曾歷戰立功者,文章再工,亦作廢紙。
趁著府院眾童生們正在考舍內午食之際,他們判卷完畢。
眾主副考官們拆開糊名處,向二千名童生,頒佈府試第一場考試結果。
別駕崔承業從黜落的文章中,有些意外的發現一篇,不由說道:“周大人,此乃趙子祿答卷他竟在首場黜落?”
滿堂愕然。
一府五縣的童生案首,竟然在府試最容易透過的第一場考試就被黜落——此等情形,江州府已有數十年未見。
“哦?!”
周院君取過捲來,目光如刃,掃過捲上《寒窗苦讀》四字。
卷面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黜】字!
墨跡間盡是“閉門苦讀”“來日方長”之類的託辭,於太湖妖災一節,竟是隻字未提。
哼!難怪!這趙子祿還大言不慚的在《寒窗苦讀》中,寫自己如何苦讀書,以待日後立更大的功勞。
自然被考官一筆給黜落!
“終究是江州本府童生案首還需一些體面!”
崔別駕低聲道。
“那便給他體面——酌情留錄,列為府試首場的最後一名,繼續考府試第二場!”
周院君冷哂道,在這份考卷上,提筆一劃殷紅的【黜】字,改判為八字鐵畫銀鉤——【童生案首,酌情留錄】。
江州府試首場,考官們的判卷結果出來。
堂外石階下,早已候著的各府家主、進士舉人們頓時騷動起來。
錦袍玉帶的沈家主在眾家主之間,賀喜聲此起彼伏。
“恭賀沈公!令郎首場便奪[甲等第二],這府試三甲怕是十拿九穩了!甚至有望爭第一!”
“沈家主捋須而笑,眼底卻藏著三分敬畏:“犬子僥倖罷了.比起那位《石稜箭》誅妖的江郎,終究是略遜一籌!若能得府試三甲,已經是萬幸!”
“諸家兒郎首場,都算不錯除了”
言語之間,眾家主們,數十道目光如芒刺般,扎向院中銀杏樹下那道孤影——趙府趙家主趙秉燭。
這位趙家主趙秉燭負手而立,面如鐵鑄,神色陰沉,一言不發。
午食過後。
府試,首場放榜!主考官們判卷完畢,命衙役們將所有的判卷結果,通告考舍眾考生們。
銅鑼三響,衙役洪亮的聲音穿透考舍迴廊:
“甲字一號,江行舟,甲等第一!”
聲浪未落,
滿院考舍,童生們譁然。
不過,這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誰敢跟江行舟比太湖誅妖的功績?
沈織雲摺扇“唰”地收攏,額上出細微汗漬,心頭懸了起來。
“甲字二號,沈織雲,甲等第二!”
沈織雲聽到自己的首題判分,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由露出滿意的笑意。
首場,甲等第二!甚好!
這第一場,他並未被江行舟拉開太大的距離,這意味著他只要在第二場、第三場發揮出色——那麼爭一爭府試秀才案首,並非毫無希望。
“甲字六號,趙子祿,酌情留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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