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外。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沉沉地籠罩著新宅之外的寬闊廣場。
火把獵獵燃燒,橘紅色的光焰在夜風中不安地跳動,將禁軍士兵們鐵甲上的寒光和凝重的面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南禁軍統領第一守正,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端坐於高頭駿馬之上。
他一雙深邃的眼眸半闔著,靜靜看著副統領洪威從列隊的精銳禁軍中迅速挑選著即將進入新宅守護聖駕計程車兵。
廠公王瑾的交代已經傳下,雖然禁軍內部對這位權勢熏天的閹宦多有怨言。
但在第一守正最終還是決定依照廠公的命令列事。
不遠處。
趙保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他一身緋色蟒袍在火光下格外刺眼,俊美的臉上此刻卻佈滿陰雲。
他倒是期待這些禁軍不要磨磨蹭蹭的,早點挑選好人之後進入新宅。
他的心中總有不好的感覺。
只感覺廠公王瑾,恐怕對梁進心懷惡意。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但是當他聽到廠公居然親自招攬梁進之後,就給他帶來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那感覺太過突兀,太過刻意,彷彿一張精心編織的網,正無聲無息地罩向梁進。
趙保不知道王瑾在圖謀什麼,但這種直覺告訴他,梁進此刻在新宅之內,處境極其危險!
“梁哥……你可千萬別出事……”
趙保攥緊了袖中的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掃過那些被挑選出的禁軍士兵,心中焦急不停。
就在這緊繃得如同滿弓之弦的氣氛中——
“嗯?”
“什麼聲音?”
幾乎是同一瞬間!
第一守正那半闔的雙目驟然睜開,精光爆射!
趙保猛地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洪威和周圍幾個武功修為較高的禁軍軍官、緝事廠番子,也都齊齊豎起了耳朵,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盪感,混合著某種沉悶的轟響,如同地底深處傳來的悶雷,隱隱約約,卻又無比真切地從新宅深處擴散出來!
廣場上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夜風的嗚咽。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帶著各自複雜的心思,投向了新宅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好奇、擔憂、算計、驚懼……種種情緒在每一張臉上無聲地流淌。
洪威的臉色最先沉了下來,如同鍋底。
他猛地踏前一步,聲若洪鐘,打破了這片詭異的寂靜:
“新宅之內,何來打鬥之聲?!”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如同平地炸響驚雷:
“莫非……有刺客驚擾聖駕?!”
他猛地轉身,環視身後被挑選出來的禁軍精銳,眼中燃燒著護駕的決絕火焰:
“我等身為禁軍,護衛聖上乃天職!責無旁貸!”
“眾將士,隨我進去護駕!!”
話音未落,洪威已如離弦之箭,魁梧的身軀大步流星地朝著新宅大門衝去!
他身後的數十名精銳禁軍,沒有絲毫猶豫,齊聲應諾:
“遵命!”
鐵甲鏗鏘,殺氣騰騰,緊隨其後!
第一守正眉頭深鎖,如同刀刻般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他沒有出言阻止。
新宅深處傳來的異響,絕非尋常,那沉悶的碰撞和隱隱的能量波動,分明是內力深厚的頂尖武者在激烈交手!
此等情形,已嚴重威脅到皇帝安危,禁軍必須有所行動!
然而!
一道緋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橫移,瞬間擋在了洪威衝鋒的路徑之上!
是趙保!
他面色凝重,眼神卻異常堅定,雙臂一展,攔住了去路:
“廠公有令!一個時辰便是整整一個時辰!時辰未到,任何人不得擅入新宅!”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他心中對梁進的擔憂幾乎要衝破胸膛,恨不得立刻讓這些禁軍衝進去!
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職責——他是緝事廠的三檔頭,是王瑾的下屬。
此時此刻,他必須執行廠公的命令!
這是他在這個權力漩渦中立足的根本!
“滾開!閹狗!”
洪威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他對這些狐假虎威的太監素無好感,此刻又被阻,更是怒不可遏!
眼見趙保攔路,他暴喝一聲,沒有絲毫廢話,右掌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抬起。
他的手掌裹挾著狂暴無匹的勁風,悍然拍向趙保的胸膛!
“吼——!”
掌風破空,竟隱隱發出猛虎咆哮之聲!
一股剛猛霸道、彷彿能開山裂石的巨力轟然而至!
空氣被擠壓得發出刺耳的爆鳴!
洪威身為南禁軍副統領,一身橫練功夫與陽剛內力已臻化境。
這一掌“虎咆裂山”,含怒而發,威力足以開碑碎石!
趙保眼神驟冷,瞳孔深處幽光一閃!
面對這排山倒海般的一掌,他非但沒有退避,反而身形微側,同樣抬起手掌。
他的動作與洪威的剛猛截然不同,輕柔得如同拂過水麵的柳枝,手臂劃出一道曼妙而詭異的弧線,速度快得帶起一片模糊的虛影。
一股陰柔、粘稠、彷彿能吸納萬物的氣勁,隨著他的動作瞬間瀰漫開來。
廣場上飛揚的塵埃,竟被這股無形的陰柔之力牽引,如同被漩渦吸引,迅速匯聚於趙保的掌心!
就在洪威那剛猛無儔的掌風即將及體的剎那。
趙保那隻彷彿纏繞著灰色氣旋的手掌,才似緩實疾地向前輕輕一推!
“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滾油潑雪般的聲音!
兩股性質截然相反的力量兇猛地碰撞在了一起!
洪威那足以摧金斷玉的剛猛掌力,撞入趙保掌前的陰柔氣旋,竟如同泥牛入海!
那粘稠陰柔的力量,彷彿擁有生命般,並非簡單地卸力抵擋,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消融、吞噬之力!
洪威只感覺自己的沛然巨力如同撞進了一團深不見底的寒潭淤泥,力量被迅速分散、瓦解、吞噬!
更可怕的是,那股陰柔之力在化解了他的掌勁後,竟如同跗骨之蛆,順勢反撲而來!
掌風中蘊含的那股陰冷蝕骨的氣息,讓洪威渾身汗毛倒豎!
“不好!這掌力有鬼!”
洪威心中警兆狂鳴!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反撲而來的陰柔掌力中蘊含的恐怖腐蝕性,彷彿連鋼鐵都能融化!
危急關頭,他暴吼一聲,雙腳猛地跺地,堅硬的地磚瞬間龜裂!
藉著反震之力,他魁梧的身軀硬生生向後急退數步,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陰柔掌力的正面侵襲。
“哼!”
洪威站穩馬步,臉上閃過一絲羞怒,他堂堂禁軍副統領,竟被一個小太監逼退!
怒火攻心之下,他雙掌猛地向下一按,丹田內力瘋狂湧出:
“給我鎮!!!”
一股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浩瀚的恐怖力量,如同無形的萬仞山嶽,從天而降!
目標並非趙保,而是那股如同毒蛇般繼續朝著他蔓延的陰柔掌力!
將這股掌力,壓入地面!
“轟——!!!”
大地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以趙保掌力落點為中心,方圓三尺的地面,竟被這股泰山壓頂般的巨力硬生生壓得向下塌陷了一尺有餘!
塌陷的坑洞邊緣,那些堅硬的花崗岩地磚,此刻竟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嗞嗞”聲。
地磚表面迅速變得焦黑、軟化,如同被強酸腐蝕,又像被高溫熔鍊的冰塊,竟真的開始融化、流淌!
一股帶著硫磺和腐朽氣息的白煙嫋嫋升起!
洪威看著那融化塌陷的地面,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剛才若非他反應夠快,退得夠及時,讓這掌力沾身……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恐怕連骨頭都會被那詭異的陰柔腐蝕之力化掉!
而趙保,僅僅輕描淡寫地出了一掌!
洪威卻被迫連出兩招,先退後鎮,方才險險化解!
高下立判!
趙保緩緩收回手掌,那繚繞的陰柔氣息瞬間消散無蹤。
他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臉色鐵青的洪威,聲音如同寒冰刮過:
“洪副統領,還要再試試嗎?”
洪威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你!!!”
當著頂頭上司第一守正的面,當著這麼多禁軍精銳和緝事廠番子的面,他竟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太監手上吃了如此大虧!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熊熊怒火幾乎要將他理智燒盡。
他雙拳緊握,骨骼爆響,狂暴的內力再次在體內奔湧,眼看就要不顧一切地再次撲上!
“夠了!住手!”
如同定海神針般沉穩的聲音響起。
第一守正終於開口。
他依舊端坐馬上,目光如電,掃過洪威,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洪威滿腔怒火如同被冰水澆頭。
他雖不甘至極,也只能強行壓下,雙目赤紅地瞪著趙保,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第一守正的目光轉向趙保,那眼神銳利得彷彿能穿透人心:
“都說緝事廠新任三檔頭趙保,武藝深不可測,尤其一手陰柔掌力詭譎霸道。”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
“王公公嚴令在身,趙檔頭恪盡職守,本統領……理解。”
他話鋒陡然一轉,一股如山如嶽的磅礴氣勢緩緩升起:
“然而,我等身為天子禁衛,護佑聖躬,乃畢生所繫,縱使粉身碎骨,亦不敢有絲毫懈怠!”
“若因我等延誤,致聖上有半分閃失……”
第一守正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便是萬死,亦難贖其罪!”
他目光如炬,牢牢鎖定趙保,那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碾壓過去:
“還請趙檔頭……體諒我等苦衷,讓開道路!”
最後一句,斬釘截鐵:
“否則……趙檔頭,你,攔不住本統領!”
轟——!!!
話音落下的瞬間,第一守正周身沉寂的氣勢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唏律律——!”
廣場上所有戰馬同時發出驚恐的嘶鳴!
若非騎士們死死勒住韁繩,這些訓練有素的戰馬恐怕早已驚得四散奔逃!
一股肉眼可見的、淡金色的狂暴氣浪,以第一守正為中心,如同海嘯般朝著四面八方洶湧席捲!
首當其衝的便是新宅那兩扇沉重的朱漆大門!
“砰!哐當——!”
大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向內洞開,門栓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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