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鷹揚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拉弓射箭,連續點殺了四五個衝擊車隊的人,那一片麻木終於為恐懼所取代,流民們連滾帶爬地跑開。
不少年輕鏢師眼中都露出不忍之色,秦羽不知不覺落到隊伍後頭。
“李哥,不,李鏢頭.”
“不忍心是嗎?”
眼神掃過那些婦人懷裡凍成青紫色的嬰兒,李存孝同樣有所觸動,但看上去卻是面無表情。
身為領隊,不能流露軟弱。
“秦羽,這是亂世。能獨善其身已經是奢侈,人力有窮,世事並非我們能左右。”
李存孝說完,輕夾馬腹,赤驪繞著鏢隊小跑。
一雙虎目既威懾著道路旁的流民,也讓眾人都收起了雜亂心思,小心戒備。
葛鷹揚不禁對李存孝升起欣賞。
作為鏢隊的領導者,可以有惻隱之心,但必須要分得清時候。
對方的做法看似冷酷,但反而是對鏢師們負責的表現。
一路無話。
冬日天色暗得早,李存孝頭次出鏢力求保險,天光剛暗,便帶鏢師們住進驛站。
整條路線,他都是仔細研究過的。
除了鏢局慣常住的驛站,發生意外情況時在何處駐紮、如何獲取補給,他都是向葛鷹揚、高獾等老鏢師再三詢問。
因此前兩日的路程,都是一帆風順。
非要說意外,大概就是驛站老闆頭一次看到這麼年輕的鏢師,一開始還以為是強盜的欺詐伎倆。
等真的確認了身份,又熱情得叫人吃不消——年輕又有武力,必然前途無量。
都是商路上的,交個朋友,以後說不定就能救命呢!
但李存孝也發現,越往後走,道路上的驛站、客棧越是蕭條。
除了他們這些固定的大鏢局、大商幫,驛站裡幾乎沒有別的客人。
難道這附近在打仗?
“其實咱們這裡還好。不過聽之前的一個商隊說,黃王的軍隊都打到亳州了。”
“你們繼續往南走,說不定會遇到潰兵呢。”
驛站老闆嘆了口氣,李存孝聞言和幾位老鏢師對視一眼,晚上又商議一番,這才各自安歇。
次日,天色放明,鏢隊繼續前進。
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楚丘縣南邊的虞城,那裡距離宋州和亳州的交界已經不遠,預計這趟鏢是五日路程。
第三日,正好是行到兩地的中點,他們原本打算入住的驛站一片破敗,木頭門都被拆走當了柴火。
殘餘的篝火灰燼旁,還有濺射狀的血跡,昭示著發生過的殘酷故事。
好在李存孝早早做了準備,在上一個驛站多買了食水柴火,馬車上也帶了帳篷。
晚上兩批人輪流守夜,雖然不比住驛站舒服,到底沒有露宿荒野,眾鏢師紛紛佩服起李鏢頭的周全。
剩下的兩天,再沒有什麼意外,順利到達了虞城三十里外的趙家莊。
鏢隊被攔在了高大的塢堡之外。
出來迎接的是個管家模樣的人,其身後的跟著十來個家丁,個個人高馬大,手拿刀槍。
遠處三丈高的城牆內,有四五座望樓高出一截,弓箭手眼神中滿含戒備。
那管家有些歉意地道:“李鏢頭,諸位舟車勞頓,本該好好招待一番。”
“只是飛虎鏢局的弟兄們都是猛士,莊園裡卻都是婦孺,迎進去鬧了誤會就不好了.”
對方這是忌憚隊伍裡,這近二十號著甲武夫。
飛虎鏢局有口皆碑,名聲在外,但趙家莊的這位老爺顯然比較謹慎,怕陰溝裡翻船。
畢竟鏢師們最低都是拿捏氣血,李存孝和葛鷹揚更是第二境筋肉,妖魔一般的人物。
萬一起了歹心,莊園的這些家丁如何抵擋?
“趙管事,我理解你的難處”
那管家模樣的人聞言心裡剛鬆了一口氣,就見李存孝的眉頭豎了起來。
“.但我這裡幾十號弟兄,風餐露宿,把貨送到了,卻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
“你看不起我們飛虎鏢局?”
語氣越說越冷,森森白齒吐出綿長的白霧,活像個人虎。
那管家頓時打了個哆嗦,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雖然不能開門迎客,但是我昨天就已經讓莊戶騰了十間空屋,修繕整理好。”
“等諸位安頓下,立刻就開宴擺酒,熱水都是現成的!”
“而且老爺知道各位兄弟辛苦,每人都包了五兩銀子紅包,兩位鏢頭也請笑納。”
管家趕緊上前,湊到赤驪旁邊,朝李存孝和葛鷹揚各自奉上一張銀票。
李存孝看得清楚,原本兩人都是五十兩,但那管家發現自己才是主事人之後,又咬牙從懷裡掏了兩張十兩的銀票,給他湊足了七十兩。
他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之後事情便沒什麼插曲,等眾人都在莊戶家中安置下,酒肉、熱水、乾衣都快速送來。
鏢師們都累壞了,也不在意是在莊園裡面還是外面。直到開了宴席,才有人提起此事。
只不過有銀子拿,眾人大都沒什麼意見。秦羽更是帶頭敬酒,大力稱讚李鏢頭為兄弟們爭來紅包,引發一片叫好。
李存孝陪每個人都喝了一杯,但也不敢讓眾人喝醉,只是暖暖身子。
吃飽喝足,讓一半人先休息,留一半和他去看著交割銀子。
這趟鏢押的是蔣家的貨物,送到趙家莊後,再將尾款銀兩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