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長號形單影隻地航行在一片黑暗之中。
群星遙遠,真空寂寥,被附近幾個巢都世界丟擲的無用垃圾在多達十幾片的小行星帶中盤旋、迴盪。它們永無止境地等待著,只待某一日終於粉身碎骨,好結束這永無止境的折磨。
倘若它們有意識,或許會哀求這艘過路的龐大戰艦預熱火炮,給予它們最後的一點慈悲吧。
可惜,這艘船另有任務。
它在它唯一的主人的意志之下前來此處,可不是為了替一大片被拋棄的合成材料終結無用武之地的苦痛的——它有要事在身,同時還載著一個對如今的帝國而言極為重要,卻幾乎無人知曉其存在的囚犯。
“我的書看完了。”監牢之內,歐米伽對他的獄卒說道。“您什麼時候能再給我找兩本新的來?”
獄卒從忙碌的文書工作中抬起頭來,有些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淡地回答:“恐怕我無此許可權。”
“別這樣,塞勒斯汀女士”
歐米伽坐在他的床鋪上,微笑著攤開了雙手,表現得很無辜。
“我們都快認識一整年了吧?”
“是的,而這意味著你的生命很快便要走到盡頭。”塞勒斯汀愈發冷淡了,橫眉倒豎。“你遲早會被押到泰拉,斬首示眾。”
“這對我來說是個不錯的結局但是,既然這樣,那我就更應該多看幾本書了,你不覺得嗎?”
塞勒斯汀沒有再回應,她煩悶地放下那支羽毛筆,起身來到九頭蛇之首的牢房前,一把拉開了大門。
不知為何,這門竟沒有鎖。
她做完這件事,又退後兩步,側身讓到一旁,抱起雙手,衝著門內的囚犯冷哼了一聲。
歐米伽謹慎地眨眨眼,慢慢地開口:“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女士?”
“意思就是,我很忙,你自己去找大人申請新書吧。”
塞勒斯汀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大步回到那張桌前,埋首繼續處理幾乎摞成了小山的檔案,下筆時的力道卻憑空大了幾分,幾乎像是在抒發心中怒氣。
而歐米伽沒再接話,他悄悄地站起身,來到牢房邊緣,自己主動關上了門
直到幾分鐘後,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我道歉。”
塞勒斯汀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但我並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很無聊,修女。”歐米伽誠懇地說。“我們已經從徹莫斯出發七個月又十一天了,這些天來既沒有人提審我,也沒有刑訊逼供,或是單純為了消磨我意志力的折磨。”
“老實講,我在自首以前就已經做好了忍受這些的準備,可我到目前為止受過的最嚴重的傷勢竟然就只是福格瑞姆的一拳而已這和我的預期不符,非常不符,這讓我的自首看上去簡直有點像個笑話了。”
“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塞勒斯汀頭也不回地諷刺道。
“也正因如此,我想挨頓打。”歐米伽聳聳肩。“就算打得狠點也不要緊,我受得了。”
聽聞此言,塞勒斯汀終於轉過頭來,正式地投以了一陣凝視。
緊接著,這位出身殉道聖女修會的戰鬥修女站起身來,從長袍下拔出了一把槍。
它看上去是實彈武器,但其體積和設計語言都與帝國一直以來的風格較為不符,其精緻程度和那別出心裁的流線型槍身讓歐米伽眉頭一挑。
他忽然起身,一個箭步便衝到了牢房門前,隔著那扇小小的窗戶開始觀察它。
“嗯”他不顧正在檢查彈藥情況的塞勒斯汀,自顧自地發出了一陣沉吟。“我沒見過這種型號的槍械,它威力如何,修女?”
塞勒斯汀關掉保險,舉起槍。
“啊,很好,看起來您極富實踐精神那麼,我們就來試試吧。”
歐米伽興致勃勃地笑了,然後推開門,扯開囚衣,指向了自己的胸膛。他手腳上的鐐銬早已被取下,在此狀況下,以原體的戰鬥能力而言,就算被數倍於此的槍械同時瞄準,也只需要多花上一兩秒鐘罷了。
他完全用不著擺出這幅引頸待戮的模樣,除非他刻意如此。
塞勒斯汀慢慢地將右手食指壓向扳機。
只是,她看似在瞄準,目光的焦點卻落在了另一處,不自覺地渾身緊繃了起來。
她現在才察覺到不對之處,而歐米伽自然不同。九頭蛇之首大笑著轉過身,一腳踏出牢房大門,引得那黑暗中的物事狂吠著撲了過來
無數把尖銳的利刃貫穿了他的身體,鮮血尚未來得及流出便被貪婪地舔舐一空。
歐米伽重重地倒在地上,並不反抗,甚至任由那東西傷害自己。他動作輕柔地抬起手,將它攏在懷中,慢慢地站起身來。
塞勒斯汀一手舉槍,一手拽住胸前念珠。聽著那駭人的吸血之聲,她的表情十分耐人尋味。
“砰砰。”
歐米伽輕聲道出兩個俏皮的擬聲詞,又朝她眨了眨眼,仍然面帶微笑。
“快開槍,修女,這可是頭惡魔呢。”他催促道。
“拉爾赫。”
一個聲音自塞勒斯汀身後傳來。
正大快朵頤的怪物忽然渾身一抖,就此失去了活性,如同被殺死了一般從歐米伽身上跌落,並緩緩消融。
面無表情的大審判官走出黑暗,先是瞥了笑容不減的囚犯一眼,隨後抬手按下了塞勒斯汀手中的槍。
他語重心長地開口勸誡。
“雖然它也是獄卒之一,但是,在必要時,你仍然可以開槍。不要對它太客氣,修女,它有時會分不清公與私。”
“可它是”
“不重要。”卡里爾加重語氣。“它是什麼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它現在的身份。它是一層保險,也是獄卒,但只有你才是這裡的獄長。因此,假如它犯渾,你就得制止它。再有下次,你就直接開槍。”
“.遵命,大人。”塞勒斯汀低著頭答道。
卡里爾鬆開手,好讓塞勒斯汀能收回槍。
他轉向歐米伽。
蛇首仍然笑容可掬,只是不知何時已經退回到了牢房內裡,緊貼著牆壁站立,囚衣也穿好了,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若不是他的臉色現在異常蒼白,恐怕會讓人懷疑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再有下次,我保證,你就連書都沒得看了。”卡里爾語氣平靜地警告他。“老實點待著,這對你我都好,起碼你不會再被吸走一大半的血。這對你的健康沒有任何益處。”
歐米伽笑容不減地回答:“放血曾經可是一種正經的醫學療法,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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