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沒有搭理他,自顧自的將那夜他們散會後,他摸進府衙尋找白蓮教法壇的所見所聞,大致述說了一遍,然後重點說道:“當時門口那倆門神,就是和尚……嗯,府衙的監牢是青石條壘砌的,白蓮教的法壇又設在了監牢第二層,應當還保持著完整,你們要不信,回頭可以去派人前去檢視。”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那座金字塔形法壇腰部那座,造型類似於金鑾殿的微縮宮殿,不會就是煉製城隍法域的法寶吧?
所謂的城隍法域,就是城隍在陽間構建陰司衙門、收容治下孤魂野鬼的福地,其性質和作用都十分接近於大能者開闢的洞天。
城隍法域依託城隍廟而建,那些無法投胎轉世的孤魂野鬼,在城隍法域內能像活人一樣生活直至陰壽殆盡,而不必像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逐漸被怨氣迷失心智淪為害人的厲鬼。
若是城隍廟的香火足夠鼎盛,不但城隍法域有成長為洞天的可能性,生活在其中的鬼民甚至能夠修行、延壽……
這些做城隍的相關知識,包括城隍法域承載法寶的煉製之法,都是《太乙救苦護身妙經》傳授給王文的。
他當初只是看了一眼,就被上邊那些五花八門的材料和複雜的煉製之法給晃花了眼,扭頭就將其束之高閣、不管不顧了。
當時他心頭還尋思著,眼下這個世道還能不能找到那些稀奇古怪的珍奇材料,都是個大問題,就算是找得到,沒有個三五年功夫只怕也難湊齊!可若是能撿個現成的……
王文倆眼珠子都開始發亮。
已經平靜下來的趙志凌與季良老道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徐徐開口道:“你話都說到這裡,我們也有個推斷,或許可以告訴你……”
王文:“啥推斷?”
趙志凌略一沉吟後,輕聲說道:“府衙那頭厲鬼……極有可能就是揚州知府趙一鳴。”
“啥?”
這回輪到王文豁然而起了:“趙一鳴?他好好的人不做,做鬼?他圖個啥?還有,衙門和漕幫聯合執法之前,您不是去府衙見過趙一鳴嗎?”
“本官那回過去,並未見到趙一鳴,出面與本官商議搜查白蓮教法壇一事的,是同知梅懷玉梅大人。”
趙志凌搖著頭,徐徐說道:“本官有此懷疑後,昨日便派人連夜審查了城內所有醫館,得知保安堂名醫孟康孟大夫半年前曾頻繁出入府衙為趙一鳴診治頑疾……四個月前,孟大夫失足跌落運河,溺亡了。”
他也是官,他當然知曉趙一鳴此舉是觸發多大的罪過,若是證據確鑿,官家誅他九族都不帶眨眼的!正所謂高風險高收益,除了這個收益,他委實是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麼收益,能吸引趙一鳴這等四品大員冒天下之大不韙、行此火中取栗之舉!季良老道也開口說道:“趙一鳴身為揚州知府,手執四品官印、身被王朝氣運,哪怕是天條高懸九天之世,他百年之後都有極大可能會得封陰官,而今仙神離去,無人執掌天道,借法壇祭禮之力,他有極大可能直接攝取府城隍之尊位!”
事情推演到這個地步,脈絡已經清晰的一目瞭然了。
“意思就是……”
王文總結道:“趙一鳴極有可能在半年前,就已經診斷出絕症了,因此被白蓮教趁虛而入,以府城隍之位賺他入夥,參與‘十全補天大陣’計劃是吧?”
這樣一來,所有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趙志凌和季良老道齊齊點頭。
“我與季良老道都懷疑……”
趙志凌低聲道:“白蓮教佈置在各地的法壇,都是依此法炮製,否則各地都司天監不會查了這麼久才只挖出一座法壇!”
王文擰起眉頭:“有這麼多空子給他們鑽?”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趙志凌喟然嘆息道:“又不必非得一府首尊,只要肯下功夫,一府同知、通判,一樣能隻手遮天。”
季良老道也輕嘆道:“再者說,這些大員的病也不一定真就是病,似白蓮教這等邪門歪道,要算計幾個手無…尋常官員,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在生死大劫面前,又有多少人能恪守住本心呢?”
‘臥槽!’
王文覺得這事還真是細思極恐:“那要按你們這麼說,這江南之地豈不是就跟篩子一樣?白蓮教想往哪兒鑽就往哪鑽?甚至說,他們完全可以多弄幾個法壇當備選,我們抄一座,他們就啟用一座?季道長,這些鬼鬼怪怪的東西,到底是啥時候蹦出來的?白蓮教到底籌備了多久?”
季良老道面露思索之色:“要說這些妖魔鬼怪到底是何時出現的,老道也說不清楚,老道只能確定,老道是在鴻泰二十二年驚蟄後,修出的第一縷法力。”
王文:“兩年半前?”
趙志凌附和道:“司天監內最早的妖魔鬼怪案件記載,也是在鴻泰二十二年驚蟄前後。”
“也就是說,我們如果做最壞的打算……”
王文心頭嘀咕著‘那可就不關小爺的事了,小爺四個多月前才來的’,口頭回應道:“那就是這件事,白蓮教可能已經謀劃了兩年半?而我們,要趕在他們的‘十全補天大陣’祭禮完成之前,瓦解他們佈局兩年半的謀劃?”
季良老道和趙志凌都面色凝重的點頭。
王文:“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季良老道:“根據我茅山掌教混遠真人推算,此陣將取九九重陽節過後天地之間誕生的第一縷至陰之氣入陣演化陰司地府,今日九月初三,還有六天時間!”
王文:“那我們有多少人?”
季良老道:“我符籙三宗已廣發符詔,邀請天下正道趕赴黃山,再加上江南各府都司天監之人力物力……勝算還是很大的。”
王文翻著白眼,心說:‘毀滅吧,趕緊的!’
沉思了許久的趙志凌忽然說道:“二虎,你方才說守安大師有大問題,可還有其他佐證?”
王文明白他的意思,畢竟眼前的局勢已是勢如累卵,而守安大和尚的態度,某種意義上可能就代表著佛門的態度。
他回道:“有啊,比如說,前夜我們與那頭厲鬼鏖戰之時,連紙人張這樣毫無瓜葛的民間散修都來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了,他守安大和尚卻連人影都沒見著……這還不足以說明他有問題?”
趙志凌面色陰沉,但還是說道:“這個佐證,或許勉強了些……那日的確是是本官吩咐守安大師留守安民堂的。”
王文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聲:“你高興就好!”
季良老道沉吟了片刻,輕嘆道:“往好的方面想,那禿賊或許只是順水推舟,白蓮教畢竟是他佛門法脈,白蓮教若能成功演化地府陰司,於他佛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王文聽著老道士殺人誅心的言論,心頭嘀咕著你這也‘沒往好的方面想啊’。
“那往壞的方面想呢?”
他問道。
季良老道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聽聞,你們漕幫乃是得益於當朝太祖皇帝南糧北調的國策興起……”
王文與趙志凌愣了愣,齊齊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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