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關東側的官道上,煙塵滾滾。
曹操所部五千步騎正列成整齊的縱隊前行,玄甲映著初夏的日光,甲葉碰撞聲與馬蹄聲交織,雖兵馬不算多,卻透著一股嚴明的肅殺。
曹操身披鎧甲,腰懸“車騎大將軍”印綬,勒馬立於道旁高坡,手中緊攥著剛從青州傳來的急報,面色難看。
“袁術匹夫!”他猛地將急報往鞍鞽上一拍,聲音帶著壓抑的怒喝,“剛吞徐州便敢窺伺青州,還敢扯著‘為父報仇’的幌子!董承暫避北海,竟成了他興兵的由頭?這是把天下人都當傻子耍!”
身後夏侯惇策馬上前,按刀怒聲道:“大兄!袁術這等僭越之徒,根本不配稱袁氏子弟!某願率三千精兵為先鋒,直插兗州腹地,攪得他後院起火,看他還敢不敢攻青州!”
“元讓稍安。”曹操抬手按住他,目光掃過遠處聯綿的麥田,沉聲道,“袁術如今手握兗、徐兩州,兵馬近十萬,李晏、張郃皆是能戰之將,硬拼不得。我等剛出長安,麾下兵馬不滿萬,糧草軍械皆需仰仗諸侯接濟,需先尋盟友,再圖破敵。”
程昱驅馬至曹操身側,素色儒袍在風中微動,他拱手道:“大將軍所言極是。袁術借孝名行不義,最忌憚的便是‘名不正’。如今他悍然攻青州,已惹得天下側目,而最該‘坐不住’的,便是袁氏中人。”
“文若指的是……袁紹?”曹操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正是。”程昱點頭,指尖輕叩馬鞭,“袁紹現為豫州牧,駐節潁川陽翟,雖與袁術同出袁氏,卻素來不睦——討董之前便生隙,後袁術私藏玉璽?席上談兵論借調,孟德巧言定盟約袁紹更是暗中不齒。如今袁術鬧得愈發放肆,若袁氏被冠上‘謀逆’之名,袁紹這豫州牧也坐不穩。大將軍若往潁川見袁紹,曉以利害,他必願與大將軍聯手。”
“既如此,便往潁川!”曹操當機立斷,勒轉馬頭對身後眾將朗聲道,“傳令下去!全軍改道向南,往潁川陽翟進發!速度放緩,沿途不得驚擾百姓,若遇豫州郡縣官吏,便亮明車騎大將軍印綬,言明‘朝廷討伐逆賊袁術’!”
“諾!”
五千兵馬應聲轉向,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曹”字將旗旁,新制的“車騎大將軍”纛旗正緩緩升起,雖未經歷戰事,卻已隱隱有號令一方的氣象。
曹操望著隊伍遠去的背影,又看向潁川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銳光——袁紹若肯出兵,便等於斬斷了袁術的“袁氏宗親”護身符,往後再傳檄天下討賊,便無人再敢以“袁氏名望”為他遮掩。
………
潁川陽翟,豫州州牧府。
正廳內氣氛凝重,案上擺著從徐州、青州傳來的數封急報,皆是關於袁術攻青州的訊息。
袁紹身著紫綢便袍,腰束玉帶,正揹著手在廳內踱步,原本還算溫和的面色此刻擰成了疙瘩,時不時抬手撫一下頷下鬍鬚,指尖卻總不自覺地掐著須尖。
“荒唐!簡直荒唐!”袁紹猛地停在案前,一腳踹翻腳邊的銅爐,炭火灑了一地,“袁公路是瘋了不成?吞徐州還不夠,還要啃青州?他當孔伷是軟柿子?當天下諸侯都是擺設?傳國玉璽揣在懷裡,便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大廳內,逢紀上前一步,躬身道:“主公息怒。袁術此舉,看似張狂,實則是自毀前程。他借孝名攻徐州,已惹得徐州百姓怨聲載道,如今又攻青州,更是把‘僭越’二字寫在了臉上。長安那邊派了曹操討賊,各州諸侯雖未明動,心中定然不齒。”
“可他姓袁!”袁紹猛地轉身,聲音帶著一絲氣急敗壞,“他是袁氏嫡子!他鬧得越歡,天下人罵的是‘袁氏謀逆’!某這個豫州牧,如今走到哪裡都有人側目,彷彿某也跟著他藏了玉璽一般,他袁術惹下的禍事,某倒是背鍋了!”
許攸搖著羽扇,慢悠悠道:“主公何必為此動怒?袁術要作死,攔也攔不住。如今正好借曹操來討賊的由頭,與他徹底撇清關係——主公可即刻上表朝廷,痛斥袁術‘借孝興兵、擅攻州郡’之罪,再言‘袁氏宗正當以大義滅親’,既表了忠心,又洗清了嫌疑,豈不兩全?”
郭圖亦附和道:“子遠所言極是!曹操現為車騎大將軍,承製討賊,正是朝廷臉面。主公若能與他聯手,一則可借朝廷之名穩固豫州,二則可借曹操之手打壓袁術,待袁術勢弱,主公再以‘袁氏長兄’之名收拾殘局,兗州、徐州說不定還能落入主公手中。”
袁紹聞言,眉頭漸漸舒展。其實看袁術這般擴充領地,他也是心動,而兗州如今又有些空虛,他何嘗沒打這個主意?只是礙於“同宗”的名分,遲遲不好主動出手。如今被許攸、郭圖點破,只覺心頭鬱氣散了大半,正要點頭應下,廳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報——啟稟州牧!城外有大軍抵達,為首者自稱車騎大將軍曹操,言有大事與主公商議!”
“曹操?”袁紹一愣,隨即與逢紀、許攸等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
“來得正好!”許攸撫掌笑道,“主公方才還說要表忠心,曹操便親自來了!這是天賜良機啊!”
郭圖亦道:“曹操此來,必是為聯兵討袁術之事。主公若能借此時機與他明面上達成盟約,再由曹操將主公‘大義滅親’之意傳回長安,主公便再無嫌疑!”
袁紹捋著鬍鬚,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他雖與曹操同討過董卓,卻也知曹操雄才大略,如今手握“承製討賊”之權,已是朝廷倚重的人物。
與他聯手,既能撇清袁術的干係,又能借勢穩固豫州,確實是萬全之策。
“備馬!”袁紹猛地抬手,朗聲道,“某親自出城迎接!”
陽翟城外,曹操的兵馬已在官道旁紮下臨時營壘,五千將士列成方陣,甲冑齊整,無一人擅自離隊,可見軍紀之嚴。
曹操正立於營門處,望著遠處城門的方向,忽見城門大開,一隊人馬簇擁著一人疾馳而出,為首者正是袁紹。
“孟德!”袁紹老遠便翻身下馬,大步流星走來,臉上堆著熱絡的笑容,隔著老遠便拱手道,“聞聽孟德承製討賊,某正欲遣使往長安響應,沒想到孟德竟親自來了!失迎失迎啊!”
曹操亦翻身下馬,快步迎上,拱手還禮:“本初兄客氣了。操奉太皇太后與陛下之命討賊,袁術僭越妄為,禍亂徐州,如今又攻青州,天下震動。某知本初兄素來忠君,特來潁川,盼與兄聯兵,共討此逆賊!”
“袁術這逆子!”袁紹猛地一拍大腿,臉上瞬間換上怒容,“某與他雖為兄弟,卻早看不慣他那狂妄模樣!私藏玉璽,擅攻州郡,簡直丟盡了袁氏的臉!”
他拉著曹操的手,往城內引去,邊走邊道:“孟德放心!某已召集文武議事,正欲上表朝廷,痛斥袁術罪狀!孟德既來,某便借將軍之筆,將此表傳回長安——某袁本初,願以豫州之力助將軍討賊,糧草軍械、兵馬將士,某皆願出!只求朝廷明鑑,某與那逆子,早已不是一路人!”
曹操看著袁紹眼中的急切與精明,心中暗笑,面上卻露出欣慰之色:“本初兄能明大義,實乃朝廷之幸,天下之幸!操這就命文若草擬表文,既言袁術之罪,亦表本初兄之忠,定讓長安與天下諸侯皆知本初兄的心意!”
兩人並肩往城內走去,身後文武簇擁著,看似一團和睦。
只是曹操眼角的餘光掃過袁紹緊握的拳頭,袁紹也在不經意間瞥了眼曹操腰間的“車騎大將軍”印綬——
一個要借袁氏之名穩固討賊聯盟,一個要借朝廷之勢撇清謀逆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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