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的另一端固定在湖岸的樁子上。
這竹竿是趙傳薪為乾飯準備的。
汽車內的人從車窗逃生,立刻抓住乾飯遞過去的救命稻草,嗆了幾口水後拼命的往岸邊劃。
片刻,落湯雞上岸,垂頭喪氣的看著下沉的汽車。
這是個華裔,年紀不大,二十出頭。
趙傳薪樂呵呵道:“你自己掐掐人中吧,振作振作精神。”
“……”那華人慾哭無淚,回頭喊:“誰能救救我的車?”
趙傳薪安坐如山,蓋爾·拉塞爾繼續作畫,乾飯蹲在地上咧嘴笑。
沒人搭理他。
蓋爾·拉塞爾放下筆說:“湖裡面還有一輛車哩。”
沒辦法,有些地方很邪性,總是出事。
恰巧,他們家門前這個湖就是類似那種情況。
彎道加窄橋,防不勝防。
幸好平時經過的車不多。
乾飯每天蹲在這裡,穩刷功德。
那華裔失落半晌,起身過去準備摟乾飯:“真是好狗狗,你救了我一命……”
乾飯抬抓,阻擋他靠近:“汪汪汪……”
蓋爾·拉塞爾都能給乾飯翻譯了:“它說你別過來,否則弄溼我我不客氣了。”
華裔:“……”
他來到趙傳薪和蓋爾·拉塞爾面前:“感謝你們,我叫贊德·賈,漢名賈證道。”
“好說好說。”趙傳薪一提杆:“媽的兒法克兒,餌又被吃了,這裡的魚真幾把狡猾!”
賈證道:“……”
賈證道開始盤道,趙傳薪不怎麼搭理他,蓋爾·拉塞爾作了介紹。
賈證道看看周圍環境:“這裡很好,很安寧,這湖泊就好像一道天然護城河,能擋住宵小,很適合咱們華人居住,我也打算在這裡置辦個房子。”
乾飯:呵呵……
趙傳薪卻是心裡一動。
夏去秋來,秋去冬來。
賈證道真的在附近購置了房產。
菲尼克斯城的冬天不下雪,下雨。
冰冷冰冷的。
到了2月份,三四天至少下一場雨。
下雨時,白天只有13度左右。
今年老趙家在臘月二十八這天聚會。
一群孩子在湖邊玩耍,大人打牌。
趙傳薪休息一天。
姚冰終於敢露面。
趙傳薪陰沉著臉,將他拉到書房去:“你膽子挺肥?竟敢染指我兩個寶貝疙瘩。”
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趙傳薪還是覺得應當說點什麼。
姚冰羞愧的低頭,但不辯解。
他從來不忤逆趙傳薪,唯獨在這件事上理虧。
忽然,趙念真推開房門:“爹,你別怪師兄,他本來要跟趙靈均結婚,是我強迫他的,我以死相逼,他不同意我就割腕。”
趙傳薪:“……”
他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老臉當即黑了下來——造孽啊!他一直納悶,以趙靈均性子,怎能容忍這等事?麗貝卡·萊維對姚冰很好。
好長一段時間,都是麗貝卡·萊維帶他生活。
趙傳薪東奔西走,根本顧不上這個小弟子。
後來有了趙念真,姚冰臉上被不懂事的趙念真抓撓的一道道的,卻從來不惱,每天帶這個妹妹玩耍。
直到趙靈均出現。
三人一生盤根錯節,難以釐清。
現在趙傳薪明白了。
他沒好氣:“滾蛋。”
姚冰灰溜溜起身走了。
趙念真卻留了下來。
她從後面摟住趙傳薪脖子說:“爹,你別生氣了,我就是要讓趙靈均糟心。我知道她懷孕了,所以就強迫師兄。那又怎麼樣?趙靈均休想得逞。她知道我懷孕後氣急敗壞,說是要殺了我。師兄阻攔,被她一氣之下打傷。打傷師兄,她又後悔了。師兄也是缺心眼,居然還搭理她!爹,趙靈均要是真把我殺了,你會不會給我報仇?”
“?”
“王德發?”
“……”
“……”
趙傳薪突然起身,甩開趙念真,出去將牌桌上的趙靈均揪了起來:“你跟我出來。”
趙靈均不滿道:“爹,你幹啥?我都這麼大了,你還想打我不成?”
趙傳薪把她拉到屋外:“你要殺了你妹妹?”
一聽說這個,趙靈均又炸了:“我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別人可能只是說氣話。
但趙傳薪瞭解他大女兒,她真的幹過這等事。
“無論如何,我不允許骨肉相殘,決不允許。”
“憑什麼?她憑什麼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卑鄙無恥?師兄也是笨蛋,她要挾,他就信了?她才不會死呢,她那麼嬌生慣養,根本沒勇氣去死。”
趙傳薪將她拉到湖邊:“你小點聲。”
“我就這麼大聲,怎麼了?我趙靈均做事堂堂正正,難道還怕了別人?”
“孩子都在那邊了。”
趙靈均嘀咕:“又不是我孩子。”
一群鼻涕娃正在鼓動乾飯踩水。
雖說此地不下雪,但冬天的湖水冰冷徹骨。
蓋爾·拉塞爾拿著畫板在旁邊作畫,有些心疼的看著乾飯。
趙傳薪走過去:“乾飯年紀大了,你們沒發現它的毛都快全變成白色的麼?就跟人的白髮一樣。”
乾飯不服老:“汪汪汪……”
說著,衝進湖水裡來了個輕功水上漂。
即便再漂,也是會濺到水。
一群孩子在岸邊鼓譟叫好。
等乾飯上來,趙傳薪用舊神坩堝烙印將它毛髮烘乾。
出來檢視情況的本傑明·戈德伯格小聲對趙靈均說:“師妹,師父他老了。你們不能像以前那樣隨便氣他了。俺能看出來,他自責的很。人只有老了才會這樣。師父年輕那會,從來都不會內耗。”
趙靈均看著凍的打哆嗦的乾飯被趙傳薪烘乾毛髮,又變得精神奕奕,她小聲問本傑明:“你上次給我講的,我爹他在一個冰海里漂了幾十年,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他在船上,全靠給你們幾個做玩具打發時間。他似乎沒察覺到,隨著他變老,你們也會長大這個事實。那邊六七十年,他都沒近女色。他只有倆朋友,隨著他地位升高,這倆朋友也漸漸地不再聯絡。然後他就一個人,一年又一年週而復始。能支撐他堅持下來的,就是你們幾兄妹姐妹。新星月給了俺幾張照片,你看看。”
本傑明·戈德伯格已經知道了趙傳薪在《舊神法典》的一切。
他可太佩服他師父了,在那種情況下,愣是拼命的找到了逃離的方法。
本傑明·戈德伯格取出平板,遞給趙靈均。
平板上的一張照片是趙傳薪在船上吃泡麵的樣子。
他鬍鬚像雜草一樣橫生豎長,垂到了胸口以下。
他穿著的似乎是一件獸皮,加工的極粗糙,隨意披在身上。
他的頭髮老長,亂蓬蓬的支稜著,像是燃放的煙花。
他滿臉憔悴、目光呆滯的拿筷子挑著泡麵。
他拿筷子的手勢是用握的,可以說是用筷子挑面吃。
似乎歲月將他麻木到連怎麼拿筷子都忘記了。
泡麵湯沾的他鬍子上到處都是。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瘋子。
本傑明·戈德伯格讓新星月翻頁。
下一張是趙傳薪生物餘孽首領透明人挑的血肉橫飛的畫面。
趙傳薪變成了個血葫蘆。
如果單看照片,讓人擔心趙傳薪血肉會隨時散開。
畢竟以正常人而言,腿、腹部、肋部、胸口、肩膀、手臂、後背全被撕扯開,皮肉向外翻卷的樣子十分駭人,普通人恐怕無論如何也活不了。
尤其是腹部傷口,趙靈均不但能看到外卷的脂肪、彤紅而斷裂的腹肌,甚至隱約能看到臟器。
但趙傳薪竟然面不改色。
這看的她頭皮發麻,眼圈泛紅。
下一張,趙傳薪掩面而泣。
本傑明·戈德伯格說:“新星月告訴我,這是你爹崩潰時候的樣子。當時他找遍割裂之地,沒能找到回來的工具,所以崩潰了。”
“我爹,我爹他究竟多少歲了?他真的待了幾十年麼?時間慢是因為那裡重力小嗎?”
她是懂物理的。
按廣義相對論,重力大,時間慢。重力小,時間快。
本傑明·戈德伯格搖頭:“重力反而很大,但不是這個原因。俺也說不好。按照新星月推算,師父他過了今年大概125歲。”
趙靈均:“……”
趙正則一直埋怨他爹。
趙念真折騰她爹。
趙靈均還好,但她大大咧咧,也從沒放在心上。
她爹從來沒說過那些年遭了多少罪。
若非大師兄本傑明給她看,或許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她爹其實挺苦的。
她爹那麼瀟灑個人,為了所有人,居然遠遁海外放下一切,好些年過去,也沒有太大的波折。
無風三尺浪本才是趙傳薪的性格。
趙靈均看著正在逗弄孫輩的趙傳薪,忽然淚奔。
本傑明·戈德伯格說:“俺跟念真打聽過那個叫蓋爾的女孩子,當時念真搶了人家的角色,師父見她有些心理問題,就給她疏導算是補償。倒不是師父故意勾搭人家。回頭你跟正則說說,別讓他斤斤計較。你看師父他現在被你們幾個折騰的徹底沒了脾氣。以前師父可不是這樣……”
或許也是年紀大的原因,本傑明也變得嘮叨。
趙靈均急忙往回走。
她不想讓太多人看到她多愁善感的一幕。
本傑明卻很豁達。
他過去,從一群孩子手裡解放了乾飯。
他對乾飯說:“俺最近改進了真視符文,能看到你身上多了些東西,你是不是救了好多人的命?”
乾飯震驚:“汪汪汪……”
本傑明哂然一笑:“俺說了,都是看出來的。就像師父,他身上被另一種截然相反的能量纏繞,那是殺人殺出來的。”
乾飯問:“汪汪汪……”
“呵呵,那純粹是胡說八道,善惡本無報。但從量子角度而言,善惡因果會產生因果場,讓量子漲落無序變有序,像虛粒子和虛反粒子從虛空‘借’來能量湮滅。”
乾飯蹲在地上仔細琢磨。
半晌它問:“汪汪汪……”
本傑明負手而立:“俺只掌握了一種,可以偷偷教你個法門,或許能讓你金剛不壞。你只要繼續刷功德就行了。這個法門叫——無終術。即——死亡非終點!”
乾飯頓時來了興致,一人一狗嘀嘀咕咕起來。
鬧鬧哄哄,年二十八算是過完了。
眾人各回各家。
趙洵臨別前說:“姥爺,等明年臘月二十八,我就來看你,我走了你不要傷心。”
趙傳薪沒忍住,抱著她又親了好幾口才放她走。
本傑明·戈德伯格臨走前,從脖子上摘下潤之領主的致意給趙傳薪:“師父,還給你吧,我現在用不上這東西了。”
趙傳薪的三大吊墜,分別被倆徒弟和一個閨女侵佔,現在有一個物歸原主了。
他接過,拍拍本傑明肩膀:“還是你省心啊,早知道把衣缽全傳給你好了。”
“哈哈,該有的,俺現在全有了。”本傑明·戈德伯格覺得師父的年紀,讓他說話有了孩子氣,或許這就叫老小孩。他說:“師父,現在虛境裡住了不少人。或許將來又是一個海市虛境。”
趙傳薪不關心。
他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愛怎麼發展就怎麼發展,無所屌謂。
都走了。
趙傳薪站客廳裡愣了一會兒。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
他接電話,是約翰·帕特森打來的:“信,我在醫院,我需要你來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