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非過客

第45章 老劍歸鞘

或許,他確是因為著急而忽略了老劍的存在。

或許,他還是因為著急,在未接近蝴蝶軍就輕易地暴露了自身。

而一旦蝴蝶軍和趙不雅聯手之後自己絕不可能討到便宜的這個再明瞭不過的情況,他似乎都沒想過,或許,只是一不小心。

或許,太多的或許……

可能大意不冷靜到如此地步的聖者,世所罕有。

又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有了一死而已的決定。

至於李不俗的死,大概便是陳松年所有掙扎中的最劇烈……

劍泣。

劍落。

他與他的劍,皆隕。

過往的傳奇、曾經的主將獲勝,蝴蝶軍山呼沸騰,儘管他們根本不明白為什麼方才還勢均力敵的戰況,突然就急轉直上宣告了己方的絕勝,而他們也沒太多探究的心思,只有極大的快意讓他們直欲發狂。

那可是殺掉了一位聖者啊,而這也是蝴蝶軍秘密建成以來的第一戰,是如此振奮人心。

只有蝴蝶軍的首領楊顯若有所思,而後露出一臉的震驚與崇敬之色。

周立功回味著陳松年最後的話,沒頭沒腦的,終不知所謂,他與他畢竟只見得這一次,他永遠不會知道他敗亡之前所說的“王朝峰”是怎麼回事。

世上大多的悲喜,只是悲喜的主人的悲喜。

末了,周立功只是一聲不知悲喜的輕嘆。

此間戰事已平,在激昂慷慨的戰歌聲中埋葬了陣亡戰士們的屍體,蝴蝶軍在得到周立功的許可後,繼續奔往戰場,周立功則落在塌了一半的老劍樓前。

老劍一直懸空著跟在他身邊。

靜默了片刻,一個縱跳,直上那已經沒有樓頂的第七層的某個房間。

房間的四牆只剩殘破的兩面,向南開窗的那一面還在,他就站在窗前,他看到彎折的灰色窗欞上有幾個深深凹陷的指印。

他手中摩挲著一塊兒牌子,牌子上刻著“不雅”兩個字。

他抬頭看天看遠山,也看一片破敗的鶴風,微微一笑,“好風景,好少年……”

這間如今的不雅居,曾是屬於他的,叫做立功居,他在世時候,他最喜歡站在窗前往外望,而那個時候,老劍樓還沒有“老”字。

恍惚間,他又看到那個豪邁的自己。

“我死以後,這間“立功”只能留給最優秀的周氏子弟居住,不然配不上這滿屋的英雄氣!而且他還可以以他的名字為它命一個新名!”

周立功的身影似乎黯淡了一些,就像熹微的晨光,模糊了黑暗的界限。

他盤坐在地,一手支頤,把那塊牌子放在了身邊,老劍緊緊挨著他。

“後世有幾人在這兒住過?”他問。

老劍分出源氣,在地上刻下一個“一”字。

周立功復又拿起那塊牌子,笑道:“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

老劍又刻下一行字:與李氏約定,以不雅與不俗為名,先誕者先選。

周立功忍俊不禁,“哈哈,這麼好玩兒的事……”

老劍:可他姓趙。

周立功愕然,“怎麼回事?”

老劍:養子。

“養子,也是子……”周立功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虛幻更甚,好像能透過光了。

“後人事,後人去做吧,我不想動那個心了,不過倒是很想知道這兩百餘年天下的奇聞異事,我時間不多了……”他神色淡然,“要不,你先說說這個趙不雅吧,我對他很有興趣。”

這次老劍沒有刻下任何一個字。

“別以為你比我歲數大了許多,就可以倚老賣老!”周立功‘責備’著他,“快說來我聽。”

老劍只刻下一句話:我確實是老了,現在,他們都叫我老劍,這裡也被叫做老劍樓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很聽話,我一直替你在,未敢疏忽。

周立功心中發堵,“什麼都不要說了,就這樣安靜地陪我最後一次吧。”

老劍刻下一字:好。

血肉與黑甲,被慢慢劃過的時間剝了去,周立功再度化作一個黑色的畫空之人。

陰雲四合,擋住了陽光。

一滴滴冰涼從那些生動的線條中穿過,他伸出手,一滴也接不住,然後他的手僵在那裡,身體也停滯,再無一絲生動之意。

他怔怔出神。

老劍輕輕落在他的手中,他緊緊握住。

“下雨了……”畫空之人喃喃道。

老劍:我會一如既往替你存在著,直到未來有一天,我也死去。

“你可以在我的後輩中找一個新的主人,這樣你就可以活的更久一些了,比如這個趙不雅。”他把那塊牌子放在了老劍一旁。

老劍:沒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很累,除了你,我不想臣服任何人。

”那麼現在,我命令你,這一戰結束後,你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事了。”

老劍:沒有分別,我依舊要守在這兒。

周立功不語。

線條不再生動,開始扭曲,最後又成為了一把白色的劍鞘,一聲縹緲的“再見”迴盪在空中。

鞘上繪著的將軍已經不見了,老劍卻已在鞘中。

那些刻字亦化作塵埃,從此再不會有人知道這段故事的一絲一毫。

他飛起來,懸在老劍樓頭,於鞘中睡去,做著回憶的夢。

夢裡,他還在,他不老,他們也不需要“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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