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第3725章 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

因為這一封急報,對於鞏縣的戰鬥暫時放緩了下來。

軍中對於所謂『晉公』的牽連相對較少,但是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張遼和許褚特意分內外走了一圈,召集了軍校士官,分頭去重申斐潛的號令,尤其是走正途獲取功名的意思,也得到了絕大多數的兵卒支援。

軍隊的風險被消弭了,但凡是形成大案,牽扯的人一定少不了。

尤其是在這種聯名舉薦的情況下,甚至還有可能牽連到一些『關鍵』人物。

斐蓁及時將訊息上報,也是正確的做法,否則真的等這個事情蔓延開來,說不得就有一些人原本不想要參與,結果看見官方『默許』的態度,便也是加入其中……

但這股凜冽的殺伐之氣,正是此刻後方所必需的猛藥。

不光是這個時間點不合適,光這個『晉』字,聽起來就讓斐潛有些不舒服。

春秋的晉國多少還是算是長命的,畢竟也風光過,最後被三家分屍。

西晉和東晉就簡直是個笑話,後晉就簡直像個屁一般了……

西晉之時,多半司馬氏還希望自己能夠像是春秋晉國一樣,可以綿延個五六百年,可惜時代已經變了,就像是滾雪球一般,時代的腳步會越來越快,一旦跟不上,就會被揍。

在處理完了軍中一些事務之後,龐統張遼等人重新回到面前的鞏縣上來。

為了讓從溫縣到關中整個龐大而脆弱的勞動力轉移過程順利進行,如同呵護一條穿越敵境的纖細血脈,斐潛就必須在中路,也就是鞏縣方向,給與曹軍持續而強大的壓力。

這一點是毫無置疑的,因為只有讓曹軍感受到中路防線隨時可能被洞穿的致命威脅,才能迫使他們將主要的注意力,將手頭上精銳的兵力,以及寶貴的物資都集中到中路來防禦。

這樣在河內上黨等地區進行的大規模的,中長距離的民眾轉運,所面臨的外在軍事壓力,才能降到最低,也才能相對安全地運轉。

土壘陷落,從某重要意義上來說,斐潛利用火炮在取巧了,但這並不意味著火炮就能無敵於天下。

斐潛的目光掃過沙盤上代表火炮的模型,思緒延伸。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個黑火藥時代的早期,火炮的威力與其巨大的侷限性是並存的。

它可以是轟開堅城壁壘的重錘,憑藉巨大的聲響、火光和衝擊力,敲碎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硬殼,瓦解守軍的意志。但真正要鑿開城牆後的血肉防線,真正要佔領每一寸陣地,肅清殘敵,以及鞏固戰果,還必須依靠步兵!

甚至到了後世火炮成為戰場之神的歲月,也還是要步兵去佔領陣地,光有火炮也不行。

就像是在後方杜絕想要投機取巧走捷徑的『晉公』上表一樣,在前線軍中,也必須要杜絕那些想要依靠火炮打天下,亦或是覺得只要有火炮就萬事大吉的思想……

那些手持刀矛弓弩、經過嚴格訓練、擁有堅韌意志的步卒騎兵,才是驃騎軍強硬的鐵拳!

火炮的轟鳴過後,步兵的推進與搏殺,才是決定勝負的最終力量。

人才是重要的因素,所有的刀槍,以及火炮,都是工具!

所以,那些認為擁有了黑火藥時期的火炮就能決定戰場一切勝負的想法,是極其天真且危險的。它忽略了戰爭的複雜性和人的決定性因素。

『火炮之用,』斐潛重申對於火炮的限制,『非主攻破敵之矛,乃破障摧堅之錘,惑敵亂心之號。』

他拿起沙盤上那個代表己方火炮部隊的木質小模型,穩穩地放在己方陣地前沿。

『若強攻鞏縣正門,以炮火壓制,摧毀城頭工事箭樓,為步卒蟻附攻城掃清障礙,此法可行,然消耗必然巨大。炮彈火藥的損耗,時間的拖延,以及攻堅步卒在炮火間隙攀城所必然承受的慘重傷亡,皆是沉重代價。』

斐潛頓了頓,目光掃過龐統,『士元先前所提繞襲側翼之策,意在出奇,避實擊虛,此乃佳策也……不過麼……』

斐潛的手指在沙盤上劃出龐統預想的迂迴路線,『此策變數頗多,風險亦存。迂迴路線漫長,需隱秘行軍,極易被曹軍斥候察覺。即便成功抵達側翼,若曹軍於彼處亦有堅固預設陣地,或及時調兵堵截,則奇兵反易陷入苦戰,進退維谷。』

確實黑火藥時期的火炮,以其前所未有的破壞力,徹底撼動並重塑了戰爭的形態,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但是,就像斐潛一直都在考慮的,大漢民眾的思想蛻變一樣,並非是一蹴而就的,也並非僅僅依靠一兩件事,亦或是一兩種新式武器就能瞬間完成轉折。

這是一種複雜的,系統的,由技術革新倒逼軍事思想進步,乃至於後勤體系改革,甚至是政治乃至整個社會模式發生連鎖反應的深刻變革。

斐潛看了龐統一眼,龐統笑笑,也不說些什麼。

『火炮之所長,』斐潛繼續說道,『乃在於摧堅!對於高大、垂直、磚石結構的城牆,其效用最為顯著。』

斐潛想到了西域,然後又想到了更加遙遠的中亞地區。

在那些傳統的,低烈度的冷兵器戰爭模式中,高牆深池無疑是臨時徵召,缺乏訓練和攻城技能的『農兵』的最大剋星。

沒有知識,沒有器械,農兵們想要臨時手搓出複雜的攻城器械基本不可能。

因此,直至歐羅巴的中世紀,城堡城牆越修越高,越修越尖,追求極致的垂直防禦,依舊是防禦工事的主流美學……

直至被黑火藥推動的鑄鐵炮彈,無情地砸了個稀巴爛。

斐潛轉頭對著張遼說道:『文遠,之前火炮轟擊土壘,你多次陣前檢視,何處易損之,何處難以破之?』

張遼思索了一下,說道:『火炮若擊於磚石之上,便是石屑橫飛,牆倒磚碎……然若落於夯土之處,僅是彈跳一二,便無動靜……』

斐潛點了點頭說道:『火炮如遇低矮,厚實之土壘,則其效用大打折扣。』

斐潛點了點沙盤上之前模擬曹軍土壘的位置,『土壘之戰,曹軍之敗,非火炮獨力之功,實乃我軍步騎協同,戰術得當所致!故而,軍中若是還有言火炮可克天下者,當責之,再犯者,罰之!』

火炮對於曹軍,在聲音,氣息,以及恐怖破壞力的場景下的震懾效用,會隨著火炮的使用數量,次第降低。

曹軍士兵第一次見到恐怖爆炸,便是立刻會潰散奔逃,但是經歷多了,也就只是縮個脖子躲起來而已……

這一點,在土壘之戰當中已經展現出來了。

龐統和張遼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土壘之戰的勝利,是綜合因素的結果,火炮是催化劑,是放大器,但絕非唯一的決定者。

斐潛看了看二人,目光中帶著考校,然後問道:『若文遠你身處曹軍之位,欲抵禦我軍火炮之威,當何為之?』

張遼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首要,自是加固牆體!以厚土、木石、沙袋層層夯實……其次,堵塞城門!將城門洞用巨石、巨木、沙土袋徹底填死,不留縫隙……』

他語速很快,但說到一半,突然頓住,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猛地抬頭看向斐潛,『主公之意,是鞏縣城門……曹軍很可能已然未雨綢繆,將城門擁堵填塞了?』

『不錯!』斐潛眼中露出一絲讚許,手指點了點在沙盤上鞏縣西城門的位置,『至少,西門必堵!曹子廉前車之鑑不遠,豈會再留此明顯破綻予我火炮逞威?』

斐潛甚至可以想象到,在土壘陷落之後,曹洪便是立刻用皮鞭和棍棒,去趕著底層兵卒百姓,汗流浹背地將一車車土石,甚至是軀體血肉,傾倒擁塞城門洞的場景……

火炮對於高大、高聳的石牆,有著毀滅性的打擊效用。

這已被西域的戰例所證實。

但在華夏,城牆的建造傳統一開始就與西方石堡不同,走的是夯土城牆路線。

注意,路線,這很重要。

橫掃一大片的霰彈,是近期才開發出來的,而且霰彈會造成更多的炮膛內壁雜質殘留,同時也會造成炮膛內外受熱受力不均衡……

也有工匠提出可以類似於手榴彈一樣,預先在炮彈內填塞火藥,雕刻紋路,但是一方面是太耗功夫了,另外一方面是無法掌握合適的『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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