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第3659章 孤城為餌垂鉤險,烽煙蔽目誰執竿

所有的預付款,都是為了釣上魚的那一刻。

如果說誘餌不能釣上魚來,那麼這個誘餌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毫無價值。

程昱也是如此。

他是誘餌,目標就是釣上驃騎這隻大魚。

當今天下,很多人都以為自己是提著吊杆的人,可是誰能清楚自己的身後沒有穿著鉤,還有其他人提著吊杆等在後面?

荀彧指向輿圖上溫縣周邊,『驃騎若真欲取河內,必攜雷霆之勢,大軍雲集,糧草輜重連綿不絕,溫縣城外,自然應是旌旗蔽日,營寨如林,殺氣沖霄!反之,若只是疑兵之計,其營寨必然稀疏,士卒往來奔波,映照聲勢,疲態難掩,炊煙篝火,或表眾多,實則稀疏!更不會有大規模攻城器械集結的跡象!此等軍情,非深入查探,近距離觀察其營壘、灶火、車轍、馬糞,甚至士卒面目神情,不能得其實!』

曹操眼神一亮,荀彧的分析精準地擊中了他心中那抹不安的直覺。

『善!文若所言,深得我心!仲德於溫縣,斷不能撤!』曹操斬釘截鐵地說道,『若是撤了,無論驃騎是真來還是假來,我等都將前功盡棄!』

荀彧微微點了點頭。

他知道,程昱留在溫縣,最後的結局未必都是美好的……

凡是所謂什麼『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實際上都是在不講柴米油鹽的耍流氓。

程昱此刻的危險程度,和張邈叛變之時,不可相提並論。在那個時候,不僅是荀彧他自己可以很從容的勸說敵將,也可以讓程昱隻身涉險,是因為荀彧和程昱都知道,他們身上還有名士的光環,而張邈等人的叛亂,也不過是普通計程車族私兵,地方豪強的討價還價而已……

士族之間能花錢談的事情,能有什麼大事?更何況,當年張邈叛變,看起似乎氣勢洶洶,但是實際上卻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兗州一地的混亂而已。

張邈的指揮是混亂的,部署毫無章法,兵力分散,根基薄弱,不僅是錯失良機甚至也選擇了一個豬隊友,所以當曹操強勢反制的時候,張邈更是應對失措,只是躲在後面指手畫腳,又無大將坐鎮軍中,最後也就必然是落敗。

這些,都是當年荀彧和程昱判斷張邈必敗的依據。

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所以上一次,不管是程昱還是荀彧,不管是單身入敵營,還是勸說敵軍將,他們都很從容,心中都有底數。

但是這一次……

不一樣。

曹操果然繼續追問荀彧,『文若,汝以為,仲德當下應如何?』

『回稟主公,』荀彧緩緩的說道,『仲德此刻,便是那系在鉤上的餌,既要讓魚覺得唾手可得,誘惑其咬鉤,更要堅韌不拔,不能被輕易吞下。他需要做的,是固守待援,同時……』

荀彧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決絕,『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派出死士細作,務必要查探清楚驃騎軍的虛實!此外,為了確保溫縣之要害,不會被驃騎輕易得手,主公還需派遣大將,領兵前往支援!同時務必多張旗幟,一則鼓舞溫縣上下之心,二則也令河內冀南不可妄動!』

曹操讚許道:『文若此策,正合我意!』

旋即曹操便是一一下令。

隨著傳令兵遠去,帳內重歸寂靜,只剩下燈芯燃燒的噼啪聲。

曹操和荀彧再次將目光投向輿圖上的河內溫縣。

那一點燈火映照下的城池,此刻彷彿化作了驚濤駭浪中的孤礁。

『文若,』曹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蘊含著冰冷的意味,『你說,程仲德……能撐多久?』

荀彧沉默片刻,望著地圖上那片被標註為敵境的河內區域,緩緩說道:『仲德剛毅,必不負明公所託。只是……此刻溫縣城外,魚餌與魚,究竟誰在鉤上,尚未可知。』

帳外,夜風呼嘯,捲起旌旗,帶來了遠方的塵土,也似乎帶來了河內的鐵血氣息。

很顯然,程昱在溫縣的堅守與探查,將成為這場巨大博弈的第一個關鍵落子。

……

……

曹操的軍令,裹挾著冰冷的決斷,由傳令兵星夜兼程送至溫縣城內。

俗話說得好,上面千根線,底下一根針。

千百年來,封建王朝便是依靠著既要且要又要,然後讓底層人員發揮主觀能動性,既且又的去做所有的事情……

程昱現在所面對的就是如此的局面。

當那枚烙著火漆印的竹筒遞到程昱手中時,這位以剛毅冷硬著稱的謀士,平日裡面泰山崩而不面色,如今指尖竟也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屏退左右,獨自在燭光下展開軍令。

字跡是曹操親筆,力透簡背,內容簡單,卻比預料中更為殘酷。

『固守待援,深探敵情。若驃騎親至,溫縣即餌,務使驃騎深陷於此,不得自拔。凡城外村寨田畝水源,非我所有,皆可盡毀。寧使河內赤地千里,勿留片粟資敵!』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程昱的心上。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彷彿已經瀰漫開焦糊與血腥的味道。

他知道這命令的分量,更清楚曹操和荀彧背後的算計。

溫縣,連同他程昱,以及城內城外所有能犧牲掉的東西,都被擺上了賭桌,只為釣出驃騎這條大魚,或至少,榨乾他每一滴血汗。

再睜眼時,程昱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死寂,所有猶豫和憐憫都被碾碎,只剩下純粹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冷酷。

他喚來親信校尉,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

『傳令!』

『收縮防線,固守核心壁壘!』

『行……焦土之策……』

……

……

曹軍兵卒,如同蝗蟲一般出沒。

一座座世代聚居的村落被點燃,火焰貪婪地吞噬著茅草屋頂、木質房梁,將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晝。

驚恐的哭喊聲、絕望的哀嚎聲被淹沒在烈焰的噼啪爆響和士兵粗暴的驅趕聲中。

曹軍兵卒如同無情的機器,將哭喊著試圖搶救最後一點家當的老弱婦孺驅離,然後將火把無情地投入穀倉、草垛。

濃煙滾滾,帶著穀物燒焦的糊味和木材燃燒的煙味,遮蔽了原本清朗的夜空。

村寨,以及孱弱的塢堡,被一座座點燃,放棄……

……

……

『傳令!』

『凡城外十五里之內,所有村莊、塢堡、糧倉,無論軍民所屬,立即焚燬!一粒糧食,一根草料,一滴乾淨的水,都不許留給驃騎軍!水井,全部填埋!河流溪澗,上游處傾瀉汙穢、牲畜屍體,築壩斷流!田地裡所有莊稼……燒!』

……

……

水源地變成了屠宰場。牲畜的屍體被成堆地拋入清澈的溪流,汙血和穢物迅速汙染了水流。

幾處重要的水井旁,士兵們揮舞著木鏟鐵鍬,將泥土和碎石傾瀉而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小河的上游,簡易的土壩被迅速壘起,阻斷了水流,下游河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涸、龜裂。

最令人心碎的,是田野。

那些好不容易熬過了嚴冬,渡過了乾涸的春夏,眼瞅著再過兩三個月就要走向成熟的莊禾麥浪,被無情地點燃。

火舌貼著地面蔓延,發出『嘶嘶』的聲響,所過之處,只留下焦黑的灰燼和扭曲的土地。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農跪在田埂上,對著焚燒自己命根子的火焰,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卻被一名面無表情計程車兵粗暴地拖走。

……

……

『傳令!』

『查探驃騎虛實!不惜一切代價!』

『挑選軍中死士,不,不止軍中!城中游俠、亡命、甚至……精通潛伏的獄囚!告訴他們,若能深入敵營,探明驃騎主營位置、兵力虛實、糧草輜重多寡,活著回來,賞千金,官升三級!死了……其家眷由丞相府厚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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