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聖柱（3）

“我？”陽皓輝懵了。

“不單是你，而是‘歷代聖柱’，你馬上就明白了。”百加得擦了擦旅行戒，翻出一本封皮破舊的線裝書,“31萬9千4百26本，這是我在發覺問題後搜尋過的書籍。我用了20年才找到了它，而作者，就是使徒。”

陽皓輝小心翼翼的接過，緩慢翻開。這顯然是本不知道被翻看過多少次的老書，紙張焦黃脆的發酥，隨便抖抖都會掉一地渣。他粗略的看了看，貌似是個內容十分俗套的冒險故事。名為佑屠暮助的元妖少年幼年被某個黑暗勢力滅了滿門，他勵志成為最強|衛吏，扛著一把玄鐵重劍開始復仇之旅。在漫長的旅途中他結識了一個又一個不出意料都是美少女的同伴，一邊有驚無險的勇闖天涯一邊和環肥燕瘦的後宮們整日因為各種意外不可描述......

如果放在原本世界，這絕對稱得上是篇文筆十分糟糕的龍傲天爽文，還打著點涉黃的擦邊球。陽皓輝看了幾眼就讀不下去了,但翻到大概一半的地方他發現有一頁書角上折，應該是百加得在這裡做的書籤。

“世間一物，神之遺驅。七元之首，萬物之源。”——在那頁有這麼一句話被著重圈了出來。

“我當年在中央工會任職的時候在廢棄倉庫找到的，本來是要被當做禁書銷燬的。可能是因為元妖不善使用紙張,這些話原本用抓痕在羊皮捲上記載的，我暗中拓印了一份。”百加得伸出手指敲擊那句話，“原文前面基本都是廢話，可能是為了應對書籍稽核寫上的，直到這句才是重點。這裡的‘七元’我剛開始以為是指元界，但東西南北中加起來總共只有五個。”

“如果不是指墨業手下的統稱,那麼.......”陽皓輝捂住嘴沉思一會，“是元能，木水火土風雷音，正好七種。天元界中很多名詞都有‘元’字，使徒這麼寫很可能是為了混淆視聽。不知情的人拿到書籍只會當成一本玄奇小話術看，可知情者一下子就能看出端倪。”

“他應該是想向外傳達些什麼。”百加得點頭，“後面的內容證實了我的想法，使徒以故事的形式提出了兩個非常有趣的觀點——“迴圈”和“大崩壞”。”

“汪洋是水，蒸騰為雲汽，又冷凝化雨迴歸汪洋。以水為例，它以不同的形態在自然界中迴圈，巧妙的保持著總量恆定，而其餘六種元能也是亦然。”百加得說，“你們每個人都瞭解這點，元素師是使用自然元素戰鬥的人，而這是自然運作的基礎知識。但大自然這種鬼斧神工般的生態平衡卻在很久之前被打破了，因為出現了一個意外。”

“天外飛隕？”

“沒錯。”百加得點頭，“究其根本，無論是人、元妖還是其他存在於世界的種族，大家都是自然的索取者。現在我們使用的元能原本是屬於大自然的，只不過因為天外飛隕的影響，生靈機緣巧合下分走了一部分。可不同於自然，生靈之間並不能互相迴圈。世界上某一個人死亡，身體中殘留的元能不能透過任何形式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

“不對啊，如果依照食物鏈的關係來看.......把人當作物質，死亡後腐爛化作養料，這不就是迴歸自然了嗎？”陽皓輝沒由得想起了原本世界那些生物書中的知識，“那些動植物在透過攝食重新獲得，不也是一種迴圈嗎？”

“這看似合理，但其實是個悖論，因為有元素師的存在。”百加得搖頭，“如果按照正常的迴圈方式，世界上的元素師總量會越來越少。因為人口，也就是元素師的數量會增加但元能的總量不變，單以人類為例，就是越多人越難吃飽的道理。而且元能無論透過何種方式迴圈，都一定會有損耗。就像你說的，元素師擁有的元能無法自身迴圈，只能從自然中補充缺損。此消彼長下去，下一代，下下一代.......有限的元能體系終將崩潰，未來的生靈中將不可能再出現元素師。”

“現在已經出現這種情況了？”陽皓輝問。

“不，完全沒有，我查過光盟檔案庫中的資料。單以人類而言，五大元界的元素師數量增長的十分正常。農作物、礦物、木植等等資源也沒有完全枯竭的跡象，甚至還有額外增加。”百加得說，“我當時意識到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自大聖戰結束後已經六百餘年。在生存環境非常穩定的情況下，人口增長所消耗的自然資源應該遠大於迴圈所能支撐的負擔。即便沒到崩潰的局面，資源也不會反而增加。”

“而使用元技時會莫名消失一點元能的事恰好提醒了我，我得出了一個猜想。”百加得又一次敲擊那句話，“世間確有一種物，能幫助元素師之間的元能直接進行迴圈。”

“有點亂，讓我捋捋。”陽皓輝努力把這些話仔細消化，“也就是說，自然和生靈擁有的元能因為飛隕分開了。生靈因為‘那個東西’存在，可以跳脫出大自然的正常迴圈，因為它讓元素師之間有了第二套迴圈系統？”

“會減少的那一點元能，應該就是被那個東西吸走進入了迴圈系統。其實只要是元素師，體內的元能無時無刻不在被那個東西強行迴圈著，只不過釋放元技時感覺最明顯。”百加得說，“不僅如此，元能在迴圈中的損耗也被那個東西補充了，不然現在天元界中的資源不可能反增長......換句話說，那個東西同時擁有著‘迴圈元能’和‘創造元能’兩種功能，那是一切元素能量的‘源頭’。”

“可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能夠同時迴圈七種屬性不同的元能，並且創造？”百加得看向陽皓輝，“那個東西作為七種元能的源頭，必然同時具備七種元能的所有力量。”

彷彿有一道電光穿過，陽皓輝忽然有種某個東西在腦海中豁然貫通的感覺：“.......光？”

“你的第一個特性提煉名叫‘本源’，這就是最好的證明。還記得我在剛遇見你的時候曾欣喜若狂？你證實了我的猜想，光元能，擁有全部七種元能的力量，真的存在！”百加得重重拍了拍陽皓輝的肩膀，“現在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嗎？你的存在是元素師生存的基石，是維持自然平衡的根源，是保證這個以元能作為根基的世界，能夠正常運轉的核心啊！”

陽皓輝大腦一陣發懵，他是曾感覺過來到天元界後存在感直線飆升，可著實沒想過居然到了這種程度。這算什麼，半個小時不到自己就成支撐世界的幕後英雄了？這算飛來橫福還是飛來橫禍？

他不清楚，只想學著包貝爾演的那個富二代惡棍一樣大吼一句：“你不說老子都不知道自己這麼牛逼呢！”

不過現在有一件事說的通了，他確實是影武毀滅世界的關鍵。只要殺掉自己，在“下一個他”轉生之前天元界一定會因為迴圈系統的崩潰而導致暴亂。只要多擊殺幾次聖柱，這個世界甚至不需要正面進攻都會自行毀滅。

“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陽皓輝苦著臉，“如果我能迴圈並創造全世界元素師的元能，我肯定給自己留著點。有這麼強的能量，我早就幫夜音老師幹掉她姐姐了。”

“當然，你的定義其實比較像一個平衡大自然的能量源，想要使用還需要裝置的配合。”百加得聳聳肩，“至於是不是真的存在這種裝置，我也不清楚。”

“聖柱這個名字本身呢？”

百加得沒有回答，拿起那本線裝書，忽然做了個讓人吃驚的舉動。他將固定用的線繩拆開，把那些枯黃的書頁均勻在地板鋪開：“在閱讀那本羊皮卷的時候，我發現主人公有一個口癖，‘嘎’，這個字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語句中。”

“因為本體是烏鴉？主人公的原型應該是使徒自己吧。”陽皓輝問。

“有可能，不過其中更有深意。”百加得拿起一支銀角筆，一個一個點在書頁上出現的“嘎”字。奇異的事發生了，那些落點處的墨漬開始慢慢形成了一個有規律的圖案。百加得沿著那些記號，用筆將全部的“嘎”字串聯起來。

陽皓輝緩緩呆滯了，最後一筆落成時，兩個大字赫然現於紙上——“聖柱”。

“我的天.......”

“在書中其實也有暗示，你沒細看所以不知道。”百加得指向一處，“這本書的體裁是小話書，主角名叫‘佑屠暮助’。很奇怪的名字，看似是一個東元界出身的角色。可想想諧音，會不會有其他發現？”

“有圖母豬、又吐木珠、幼兔木柱、又土木主.......”陽皓輝頭皮一陣發麻，“聖柱。”

“這隻元妖，真的很厲害。”百加得嘆了口氣，“以小話書的體裁完美掩過了稽核，又編纂了一個邏輯合理的故事把想要傳達的東西說的一字不落。這兩個字用羊皮卷閱讀是發現不了的，使徒應該是料到一定會有看到的人將羊皮卷拓印成書，只用了一個字，就製作出了這種簡單卻又安全係數最高的暗號。

他轉過頭，看向陽皓輝：“我想這本來應該是想寫給你看的，只不過被我截到了。”

“他想告訴我......不，應該是告訴聖柱什麼？”陽皓輝問。

“跑。”

“跑？”

“故事的結局，世界毀滅了，主人公因為放棄了使命逃亡得以獲救。”百加得找出最後一頁抖了抖，“老實說這個結局很三觀不正，不過也傳達了兩個寓意。雖然只是我個人臆測，一是告誡看到這個故事的聖柱躲藏起來不要露面，二是我之前說的，使徒預測天元界將迎來一次‘大崩壞’。”

“因為迴圈嗎？可是依照混沌說的，聖柱能夠不斷轉生的話.......”

“不，是另一個原因。”百加得說，“小話書中最後的敵人是名為‘罪果’的怪物，它擁有足以毀滅世界至高無上的強大力量。整本書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世界終將被罪孽吞沒’。”

“罪......”陽皓輝突然恍惚起來，一度沉默下去。

“怎麼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陽皓輝猶豫了一會，似是在措辭，“我見到過這個字，在羲合的洞裡。”

百加得驚愕的瞪大雙眼。

“那個紫晶洞的頂端，當時列鈺打落了上面的鐘乳石，應該是在斷面處。”陽皓輝緊閉雙眼回憶著，“在洞穴崩塌前我看見的，確實有刻在上面的一個‘罪’字。”

“全中了。”百加得低聲喃喃，“迴圈，光元能，罪.......”

“您和我說過，希望我拯救世界。”陽皓輝看向地面散落的紙張，“是因為這個吧，如果我沒猜錯，書裡所寫聖柱是唯一能夠戰勝罪果的人。”

“對，但那時我其實也很模稜兩可，因為不確認是否真的會有‘罪果’存在。”百加得輕聲說，“今天我可以徹底相信了，不單單是影武，你未來的敵人一定會有這個毀滅世界的怪物。”

“本來就是一盤很亂的棋了，影武這個對手沒摸清，和工會的關係緊張，現在又多出來一個。”陽皓輝靠在椅背上，疲憊的嘆氣。

“累嗎？”百加得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當然累，但我沒資格累。”陽皓輝只消沉了一小會，狠狠拍了幾下臉。這幾下用足了力，兩頰紅腫起來，“您繼續吧百加得爺爺，只剩一個疑點了。”

“空白元年。”百加得熄滅了捲菸，“那是於新元歷建成前的遠古時期，資料被光盟銷燬的十分乾淨，我也只能透過一些非常規手段獲得。”

“您是指，夜樊？”陽皓輝秒懂，從空白元年活到現今且和夢魂有所聯絡的人，除了使徒似乎也就這位傳說中的四帝之一了。

“其實我也認識韓羿，算是北元界的座上賓，不然那位老大哥能把小韓小風倆寶貝兒子放心交到這兒？”百加得很無奈的搓搓手，“只可惜關係太好了，不好意思下手。”

“您做了什麼......”

“趁著禿驢挑戰，去她後院偷了兩本史書。”百加得大大咧咧的說。

“兩本？”陽皓輝滿臉不信。

“行吧行吧，兩百六十四本，順帶燒了她後院給禿驢解解氣。”百加得撇嘴，“想起那次我就來火，個臭婆娘太小氣了！明明一開始我是好好借的！”

“我算是明白您為什麼學‘皂棉蘚’提煉了，您還活著真是個奇蹟。”陽皓輝扶額，“不過也聽的出來夜樊有意保密空白元年，那次之後有什麼發現嗎？”

“不多，但都非常關鍵。”百加得頓了頓，“從很久之前，羲合曾有一個名為‘上元’的拯救世界計劃。”

“他也要整這出？世界招誰惹誰了，誰都要救一救.......”陽皓輝正要翻滾起吐槽欲，忽而又啞語了，一股子寒氣順著腳心直衝腦門，“不，能對應上.......大崩壞，世界真的可能毀滅，使徒書裡的‘罪果’。”

“是的，作為全神，他必然洞悉到了什麼。”百加得聲音凝重，“或許那時他預感到了自己時日不多，所以為後人設計出了這六百年的大計。空白元年時期還有羲合坐鎮，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神的保護了。”

“羲合的計劃是？”

“不得而知，那兩百六十四本史書中很大部分都沒有用，甚至還有一些小黃書。只有一本中有相關記載，是夜樊自己的日記。”百加得比出三根手指，“對上元計劃描述的只有三個詞，‘聖柱’、‘應龍’、‘根基’。”

“聖柱我已經明白了，我是能夠與罪果一戰的人，可後兩個.......”陽皓輝緊鎖眉頭，“應龍是指咿呀嗎？”

“應該沒錯，她是目前唯一的應龍血脈。”

陽皓輝微微握緊拳頭，自從咿呀病倒，他是一點都不希望有任何事會牽扯到她。

“那根基又是什麼？”

“描述的更少，日記裡只寫了這麼一句話——構成世界的基礎。”百加得搖搖頭，“具體的意思就完全不明白了，我不可能去直白的問那老太婆。”

“但現在能明白為什麼光盟要隱瞞空白元年了，世界毀滅的訊息若是散佈出去.......即便是假的，也足以引發整個天元界的恐慌。”陽皓輝嘆氣，“影武大概不知道這些吧，不然都不用抓我了，隨便聊聊天就夠光盟忙的了。”

“說了也沒用，你今天還考慮午飯吃什麼呢，忽然跑過來個人告訴你天元界要沒了，你是什麼反應？”百加得笑了笑，“當初發現這點時，我跟不止一個圈內好友提過。他們覺得從一本小話書裡推測出的世界毀滅預言太扯淡，都把我當神經病。連我這個衛吏的話都沒人信，更別提作為罪犯的影武了。”他又沉吟了一會，忽然說，“而且我之前說過，光盟其實不乾淨。”

“是說過，但既然明白了上元計劃，我覺得光盟做的沒錯。”陽皓輝想起了病房中的談話。

“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百加得壓低聲音，“光元能也是元能的一種，可其餘七種的元素師數量都很龐大，到你這兒卻成了孤苗。”

“不算上羲合的話，半神絕塵也是。”陽皓輝糾正。

“別在意細節，我只是要表明光元素師很稀少。一般而言，人類的元能種類取決於遺傳，孩子會遺傳父母雙方較為強大的一方繼承屬性。如果按照遺傳性質，光元素師的數量應該遠比現在多的多。”

“我的.......爸爸媽媽？”陽皓輝的心頭顫了顫。

他今年13歲了，與父母分別也有7年之久。儘管因為血授他能猜到自己父母不簡單，可卻沒想料到他們背景大到居然兩人之中會有一人是光元素師。不過短促的震驚後，他卻沒有第一時間深想父母身份的可能性。

即便明白可能事出有因，可陽皓輝也小小的抱怨過自己父母的不管不顧。你們其實很強對不對，你們也知道來回兩個世界的方法吧。那你們為什麼不回來看看我，哪怕一眼就好。如果你們不想要我了，至少也當面表個態，別總讓我乾巴巴的念想著那句“我們愛你”.......

但真等到他探索真相到了這一步，切身的在天元界生活過一段時間後，他才真的明白了這個世界平靜表面下潛藏著的洶湧暗潮。

如果回不來，那就彆著急了。咱們的家，我還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