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注意到蘇梨微不可察的呼吸停滯和掌心顫抖,露露繼續說道:
“明明,身在權力角逐最核心,那人當時自保都來不及。
“但你死我活之下,他還是首先活動自己的人情,護送我們母子秘密回國,又帶我們深夜拜墓,讓我悄悄把昱川的骨灰帶走。
“最終,是他,成全了我們一家不算太難看的團圓。
“當時,我一無所有。昱川一走,我失去生活來源;財產也被天興幫私吞。更何況,天興幫還把昱川生前的人際來了個大清洗。
“明面上,正因為我不過是個區區情婦,才躲過死劫。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得不帶著孩子東躲西藏。幾夜之間,我們成了閔州的過街老鼠。我當真山窮水盡。”
說完,露露的嘴角露出苦笑:她見過閔州繁華,又見過金粉洩盡。她忍不住捏緊挎包。包裡,顧慕飛簡明扼要的遺囑幾乎燙手。
蘇梨啊蘇梨,你一無所知。有人替你早早考慮好一切,甚至,直到你百年之後。
她和蘇梨,又怎會“同病相憐”呢?
但為了報恩,露露不得已也要裝一回傻。若無其事般,她又道:“就在我走投無路之時……”
她輕輕接上:“又是那人,偷偷收留我們母子。儘管當時,他也被全城掛了暗花。
“再後來,塵歸塵,土歸土。權謀殺伐我不懂,我不知他最終怎麼把事情做成。直到他斥資建了雲間,直接指定我做了臺前老闆。
“蘇梨,你能理解嗎?對我來說,這個指定比雪中送炭還要珍貴百倍。
“從此,我們母子就可以自給自足,不再只是某人的遺屬。他又更給了我一個理由留在閔州,留下看昱川的理想,漸漸豐滿。
“其實,我清楚,我們母子,根本沒有利用價值。但正因如此,他對人的始終如一才顯見珍貴。
“他這人,一向說得太少。明明總傾盡所能所有,卻根本沒人瞭解他。到頭來,他一心照顧別人,對自己就——”
一想到梨島那邊群龍無首,boss傷重把自己關在公寓裡還不知死活。沒人能夠接近他。
露露無奈連連搖頭:“這個人的名字,想必,蘇梨,你已經知道了。”
默默地,蘇梨並不說話。唇齒間,她細細品味露露的瑪德蓮,體會櫻桃的酸澀浸染舌尖。
現在,那個名字依然能直接洞穿她的心。她不想提。
可當露露簡單聊起往事;當他的身影開始自然地從往事裡穿梭……
短短几天,蘇梨已經切身感受到為何大學會被稱作象牙塔。在這座美好的塔裡,她和顧慕飛立足的現實世界,天差地遠。
而他們曾經的關係,又何嘗不是他給她努力遮風擋雨,維護一座象牙塔。
此時,默默聽著他曾做出的抉擇、聽到他獨自走過的荊棘路,卻彷彿讓蘇梨永不厭倦。甚至,莫名其妙,她對提起這些往事的露露,竟還心懷感激。
儘管,蘇梨清醒:顧慕飛故意設計、欺騙接近她,又自作主張打發她離開,是事實。
她不是軟弱,她只是沒那麼快忘記。
露露低頭啜飲著苦咖啡,目光卻老道地掃過蘇梨,後者若無其事,正饒有興趣地品嚐瑪德蓮,還不忘誇獎一句:“哇,露露姐,你手藝沒得說。”
露露心頭恍然。
她自小混跡閔州名利場,見過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但現在,她開始有點明白了:何以,她的那位城府深不見底的老闆,會給蘇梨那麼愛戀不捨的評價。
蘇梨這份自如應對和不遑多讓的審慎,也著實,旗鼓相當。
不過至少,蘇梨並不反感聽到他。露露還有再發揮的餘地。她隨意般再開口:“這樣算,我真正認識他,其實就在昱川離開之後。
“我也曾以為,他不近人情、冷麵無心;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習慣權力博弈,自然,就要做出犧牲;臉熱心冷,不算特別。
“但,他對每人的照顧,一時照顧可以說籠絡人心。可七年,他從沒讓全組錯信過。這些,都和他故意演給人看的社交手腕本質不同。
“或許。”露露斟酌:“他把自己視作棋子,任意利用到底;但,他從沒想過要把其他任何一人,當棋子。他當不了那樣的人。
“我只能看出,他把真正的自己埋藏得很深,再用層層的外殼包裹。
“慢慢的,這個嘈雜紛亂的世界、這座你死我活的城市,讓他的外殼越來越完整。他幾乎都要忘記真正的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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