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下車,站在水邊;兩人之間隔開微妙的距離。江風柔和又潮溼,把他們的髮絲輕輕拍打、吹散。與那晚不同:如今,夕陽餘暉,一江金燦燦粼粼逝水。波濤中央,閔州漂浮在水面上,又浸在豔麗的霞光裡,卻顯得比二人初見那晚的霓虹,更加清晰真實。
並排站在一城晚景前,兩人卻依舊觸動心絃。
“為什麼?”蘇梨喃喃,像在問觸景生情的她自己。
“對不起,蘇梨。我欠你一句道歉。”
江濤拍岸。半晌,顧慕飛才緩緩開口:“我帶你回到這裡,是希望在此結束;也許,還能在這裡再開始。那天,自你離開後……”
戛然地,他一頓,像呼吸不過來,又像本能要收回情感;但,更怕讓她等太久,他緊接:
“你還記得,在第一晚,我為何帶你來此麼?”
“你當時說,覺得我會喜歡這裡。”
回憶起往事,蘇梨的心頭又苦澀地兇猛一緊。自然,為利用,顧慕飛想帶她去哪、對她編織怎樣藉口,還不是信口拈來?
“抱歉,我當時沒說實話。”
凝視著江面,顧慕飛的臉映著霞光。他從來鮮談自己。此時,嗓音沉沉,他滿腔心事終於豁開一角,隨著江水平靜地流淌:“蘇梨,這座碼頭於我,有特殊的意義。有一段時間,我曾常來這裡。大概,十二多年前了吧。
“我曾有一個妹妹,她只比你小一歲。
“那時,晚自習後,我每晚都會去打兩份工養家,每晚總會路過這裡。慢慢地,我就開始在岸邊,就在這座碼頭上,就在此處,駐足十分鐘。
“十分鐘。只有這區區十分鐘,我才能做回片刻自己:“在江水之前,我既不是已承諾母親遺言的哥哥,也不是前途未卜的財閥棄子,更不是每晚不得不周旋於歡場、疲於應對的那個陌生人。
“我駐足,只看一江逝水,波光粼粼;什麼都不想。日復一日。直到——”
一霎,他的嗓音震顫。
“我的妹妹,小凡,她就喪生於此。”
他的語氣不能更簡潔平淡,一雙唇好像正在努力轉述著他人的故事。
極力排斥自己洶湧的感情,顧慕飛好似漫不經心,潦草把手遠遠往背後一揮。
順這剎那不能更泛泛的所指,蘇梨回頭。她這才注意到,碼頭旁樹荒草密,隱隱間,竟淡出半座黑漆漆的倉庫輪廓:倉庫不知經歷過怎樣的烈火燒灼,如今,只剩下半副焦炭的骨架。
“從那以後,”顯然,顧慕飛並不想就此多談:
“我就再沒回來過。
“我做出了一個選擇,從此,人生就大相徑庭。
“我承認,蘇梨,我目的不純:從最初,確實是我制定計劃,故意邀請你、接近你、想騙你好感。但那晚,當我真正、當面、切切實實,第一次,親眼見到你——”
終於忍耐不住,顧慕飛側過身,仔細地看著她。與他再次四目相對,蘇梨卻訝然:這目光灼灼。
一絲一毫,從始至終,他瞳仁裡看她的神情,都從未改變過:堅定、專注、柔軟。只是,終於不再像如臨深淵。
現在,她居然能直白看懂了。
“我有一種感覺,”輕輕地,他啟齒:
“我們是一樣的人:無論如何,我們總會一路往前。
“那時,很難說是不是衝動。我帶你來到這裡,想嘗試再做回一次真正的我,去認識你。
“可是,蘇梨,我不敢。
“這個真正的我並沒好在哪裡;也許,日夜演給你看的那個我,都會更好一點。
“每時每刻工於心計,是我;把自己的目的凌駕於他人之上,還是我;用你母親充當誘餌、想借刀殺人的,也是我;愛你的——”
他衝口而出:
“更是我。
“蘇梨,我從不奢求能去愛一個人,因為我不知道,到哪天,我也會消失。但當你切實離開……我大錯特錯。我還以為,這種心碎的感覺永不會再來。
“蘇梨,我對你抱歉,抱歉我用我的傲慢去操縱、去傷害你的感情;再用我的自負去欺騙我自己。
“我的確希望能有機會,從頭再來……去珍惜你。但同等,你也可以一輩子不原諒我。
“今天,完全坦然,我把自己平放在你的手心。蘇梨,是去是留……”
他居然震顫著,深深呼吸。
“全憑你。”
回視進顧慕飛的雙眸,蘇梨不明白,他究竟如何做到把滿腔的熾烈情感,都容納進這般寡淡的語氣,再洶湧地對她吐露出口。
好在,他眉目間不能更迫切的盛情,已經自動地替他把語氣不足的部分,補完全了。
“我母親……”遲遲地,蘇梨終於肯吐口。她仍與顧慕飛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夕陽餘暉裡,徐徐地,她抬起頭,端詳他這張英俊卻又格外憔悴的臉:“你眼尾那道新傷,是不是,也和她的死有關?”
下一章:她的自我【作者說|第七十一章】
終於迎來這一刻。
顧慕飛把他的心切碎,當面剖白講清。
他不提遺囑,不提受傷,甚至不提過去。
他不是來求蘇梨憐憫,他是來把自己完完全全、平放進她的手心。
心機是他,掌控是他,卑鄙是他——顧慕飛坦誠自己並不是個好人。可這樣的他,亦會深深愛著她。
你們怎樣看待顧慕飛的表白呢?你們覺得蘇梨又會如何回答他?是拒絕,是報復,抑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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