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生辰盛況空前,為迎接賓客王府連正門都開了,門簷下紅綢披掛,吊著好幾盞貼著壽字的紅燈籠,府門前車馬如龍,各府賀壽的轎輦排出了半里地,掛鞭不停,王府僕役向看熱鬧的百姓分發什錦糖果和賞錢,為許氏賀壽的聲音不絕於耳。
前院早早搭好了戲臺,裴謹言請了京城最好的戲班子給許氏唱《麻姑獻壽》,許氏端坐在下首,她穿了身絳紫色的織金褙子,手上帶著蛋大的翡翠戒指,腕上兩對帝王綠手鐲,滿頭珠翠,渾身上下都寫著珠光寶氣。
身旁來道賀的誥命夫人一個接一個,明明是無品階的普通婦人,卻連一品誥命的夫人都要向她彎腰問好,許氏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嘴角就快咧到耳朵根了。
上頭唱著戲,下頭的人也開始唱。
先是一名夫人上前道賀時突然取出一對錦盒,兩對瑩潤的南海東珠耳墜躺在絲絨上,泛著柔和的光暈。
那夫人笑說:“這兩對東珠耳墜是我兒偶然得來的,我不懂珠寶,戴了是糟蹋了,裴夫人貴為公主婆母,這東珠贈予裴夫人方能不辜負,我來給夫人戴上?”
“好啊!”許氏直接摘了現在的翡翠耳墜,要知道東珠是獨皇后能戴的,她此生能戴一次東珠是多大的殊榮啊!
那夫人親自為許氏戴上耳墜,笑著說:“果然好看。”
許氏拉著那夫人的手一通親熱,沒幾句話已經記下了她兒子的官職。
其餘人眼珠都紅了,原本送禮都得等戲唱完,這人不守規矩,反倒讓她們落後一截!
一人箭步上前,開啟錦盒得意地展示手中的翡翠如意:“裴夫人,這可是蘇州新進的料子,雕工精巧得很,夫人收著圖個吉祥。”
那翡翠的碧色已經到了通體發綠光的程度,那可是紮紮實實的銀子堆砌的,許氏叫劉媽媽接過,一點兒沒有客氣。
緊接著又有人送上前朝著名畫師的著作,全是黃金做成的頭面,一排好東西堆積在許氏身旁。
她來者不拒,珠光寶氣的頭飾跟著晃動,聲音裡滿是藏不住的得意:“勞各位費心,都是好物件。我在這兒先謝過了。”
這時,裴謹言從男賓席走了過來,身邊還帶著一身紅襖,福娃一樣的裴顯。
裴謹言:“孩兒恭祝母親大壽,願母親松鶴延年,萬壽喜樂。”
裴顯:“祝祖母富貴長春,福祿雙全!”
許氏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彎腰抱起裴顯,親了親他的臉蛋,“祖母的乖顯兒。”
“謹言,你也起來,別跪太久了。”
後頭的夫人誇讚不停:“駙馬爺真是孝順,年年賀詞都不重樣,到底是讀書人呀。”
“顯兒又長高了,說話這樣利索可比我孫兒聰明多了,還得是裴夫人有福氣,駙馬爺年少有為,長公主對您孝敬有加,連孫兒都是這般可愛,可真是一等一的幸運。”
許氏聽到沈霧時暗暗撇了撇嘴,不過奉承裴謹言和裴顯的話說到她心坎上,也便不計較了。
“說起來駙馬爺今年給裴夫人準備了什麼賀禮啊?拿出來叫我們開開眼唄!”
往年裴謹言給許氏送的壽禮都花了許多心思,名貴與心意並存,這些夫人本是為了奉承,沒想到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今年為了辦這個宴席,裴謹言自掏腰包置辦了許多東西,還得給沈霧交租金聘金,哪還有銀子置辦壽禮,她本是想先來賀壽,等戲唱完了其他人送禮時找個藉口避開,沒想到這群人嘴巴這樣快。
許氏可不知裴謹言的難過,她挺直了腰桿等著再出一次風頭,可裴謹言久久不說話。
她皺了皺眉,催促道:“謹言?”
裴謹言靈機一動:“來人,上筆墨。”
下人將桌子抬到中間,鋪上紅紙擺上筆墨,裴謹言筆走龍蛇,很快便寫下一個壽字。
她從小習字,字當然不差,可也僅僅是不差而已,與那些誥命夫人送的大師寫的字有天塹的區別。
下人拎起紅紙,下頭沉默了一息,緊接著才開始誇。
“駙馬爺這字寫的真好。”
“是啊,好,好……”
眾夫人想破了腦袋也只能誇一個好,尷尬的不約而同端起茶喝。
許氏臉都綠了,狠狠瞪了裴謹言一眼。
裴謹言咬著牙喊裴顯上來,給許氏唸了一首賀詞,才算把這張揭過去。
這時,下頭有人開始嘀咕:“這都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見長公主呢?”
“是啊,前些年長公主可是從頭至尾一直陪著裴夫人的,怎麼今年這時候都不見人。”
幾個夫人湊在一起輕聲議論。
“我聽說長公主已經和裴夫人還有駙馬爺鬧翻了,年初還在王府前大打出手。不會真的翻臉了吧。”
“是啊,今年生辰的佈置我方才就覺得小氣許多,可沒敢說,現在看八成不是跟以前一樣,是長公主佈置的。”
“怎會這樣……為了給她賀壽,我可是花了八百兩買的和田玉擺件,早知道長公主與裴家生分了,我何苦湊這個熱鬧。”
臺上的戲還在唱,她們自以為說話沒人聽見,實則許氏每一字都聽在耳朵裡,她修整圓潤的指甲嵌進掌心,摳得生疼。
正在這時,一道高亢的聲音響起:“長公主到——”
戲臺上唱戲的伶人們瞬間停了下來,席間的夫人們全都站了起來,齊刷刷行禮道:“見過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