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霧從不親近男人,除了那幾個親如兄弟的戰友,她身邊只有葉回一個男人(女人),如今容復的出現,讓葉迴心裡警笛大作。
可這死太監又沒斷根,明明殺人如麻,還特愛帶著個佛珠燻檀香招搖過市,沈霧撇了撇嘴。
裴謹言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紋路蜿蜒而下。她望著沈霧面前的休書,喉嚨裡發出一聲破碎的嗚咽:“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娘死了我就再無退路!”沙啞的聲音裡裹挾著絕望,“那晚你暗示我,只要解決了她,換子的事就能翻篇!”
沈霧慢條斯理地將茶盞擱在案上,鎏金盞託碰撞出清脆聲響:“本宮何時說過這話?”她抬眼時,眼尾硃砂痣紅得刺目,“不過是你急於自保,把本宮的沉默當作默許罷了。”
寒意從脊背竄上後頸,裴謹言突然想起三日前沈霧在獄中意味深長的凝視——當時對方倚著牢門,指尖繞著許氏的髮簪輕笑:“有些累贅,去了倒也乾淨。”她那時以為這是暗示,如今想來,那分明是毒蛇吐信前的遊弋。
“你故意的...”裴謹言踉蹌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屏風。碎裂的檀木聲中,她突然想起許氏臨終前死死攥著她的手,渾濁的眼裡既有悔恨又有釋然。原來母親早就知道,這場死局從一開始就是沈霧設下的陷阱。
沈霧起身逼近,繡著金線的裙襬掃過滿地狼藉:“許氏換子是私仇,你默許生母頂罪是不忠。”她指尖挑起裴謹言的下巴,語調溫柔得近乎殘忍,“你以為殺了至親就能換取容身之所?天真。”
裴謹言突然爆發般揮開她的手,髮絲凌亂地大笑起來:“好個借刀殺人!你早就想休了我,卻要我親手背上弒母的罪名!”笑聲戛然而止,她突然撲向案上的裁紙刀,卻被侍衛制住雙臂。
“押下去。”沈霧轉身時,餘光瞥見裴謹言腕間褪色的同心結——那是他們初遇時,她親手編的定情物。她頓了頓,最終將茶盞狠狠摔在地上:“即日起,裴氏禁足府中。待明日昭告天下,本宮便與她恩斷義絕。”
殿外暴雨傾盆,裴謹言被拖走時,望著沈霧決絕的背影,終於明白自己不過是棋盤上一顆棄子。而那具被草草裹屍的許氏,到死都沒能合上的眼睛裡,或許早有預言:她們母女,終究都是被人玩弄的棋子。
玉翡說著,眼眶微紅,“流心姐姐,您說公主心裡,是不是還在怨小少爺?”
流心輕嘆一聲,抬手拍了拍玉翡的肩膀,“有些坎兒,哪有那麼容易過去。四年前小少爺被送走,公主當時的處境……唉,如今能容下小少爺在府裡,已是不易。”
玉翡咬著唇,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壓低聲音道:“流心姐姐,您知道嗎?小少爺這幾日夜裡總偷偷哭,說怕孃親不要他。他還說……還說要是能替公主把以前受過的苦都受了就好了。”
流心神色動容,正欲開口,卻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兩人回頭,只見沈珉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小手攥著衣角,眼神怯生生的。
“小少爺,你怎麼來了?”玉翡快步上前。
沈珉低著頭,聲音悶悶的:“我……我來尋玉翡姐姐,想問問孃親……孃親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做的點心。”
流心蹲下身,溫柔地看著他:“小少爺,公主不是不喜歡你的心意,只是口味不同罷了。你能想著孃親,就已經很棒了。”
沈珉抬起頭,眼中閃著希冀的光:“真的嗎?那……那我以後做孃親喜歡吃的,孃親會不會開心?”
流心正要說話,卻見沈霧不知何時出現在長廊另一頭,倚著廊柱,靜靜地看著這邊。沈珉順著流心的目光望去,小臉瞬間變得煞白,慌亂地想要躲到玉翡身後。
沈霧緩步走來,目光在沈珉驚恐的臉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流心:“流心,去把本宮上次得的那盒西湖龍井拿過來。”
流心領命而去,沈霧在石凳上坐下,示意沈珉過來。沈珉渾身緊繃,一步一步挪到沈霧跟前,垂著頭不敢看她。
“抬起頭。”沈霧的聲音不冷不熱。
沈珉慢慢抬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沈霧看著眼前這個孩子,突然想起四年前那個小小的襁褓,那時她滿心歡喜,卻沒想到命運急轉直下。
“以後,不必在我面前戰戰兢兢。”沈霧伸手,輕輕擦掉沈珉臉頰上將要滑落的淚珠,“既喚我一聲孃親,便安心在府裡住著。”
沈珉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沈霧,嘴唇顫抖著:“娘……孃親,您……您不討厭我了?”
沈霧沒有回答,只是將他拉到身邊坐下:“聽聞你千字文倒背如流,可會作詩?”
沈珉連忙點頭,思索片刻,張口吟道:“院內花開靜,堂前燕語輕。唯願孃親笑,歲歲享安寧。”
沈霧眸光微閃,這首詩雖稚嫩,卻讓她心中泛起一絲漣漪。就在這時,流心捧著茶過來,沈霧接過,倒了一杯遞給沈珉:“嚐嚐。”
沈珉雙手接過,小口抿著,溫熱的茶水入喉,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幾分。
而此時,在王府外的一處暗巷中,裴謹言與一黑衣人相對而立。黑衣人低聲道:“沈珉在王府一切安好,只是沈霧對他……仍有疏離。”
裴謹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急,沈霧越是對那孩子冷漠,沈珉心裡的恨就會越深。等時機成熟……”他眼中閃過狠厲,“沈霧,你終究會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裴謹言死死攥住鐵欄杆,骨節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也渾然不覺。她盯著許氏驚恐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又迅速被更深的陰鷙取代:“母親,您別無選擇。沈霧心狠手辣,只有您一力承擔所有罪責,我和顯兒才有活路。您不想看著親外孫淪為階下囚,在牢裡度過餘生吧?”
許氏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潮溼的石壁上,發出悶響。她看著女兒扭曲的面容,彷彿從未認識過眼前這個人。“謹言...你怎麼能...我是你母親啊!”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得不成調子。
裴謹言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在狹小的牢房裡迴盪:“母親?您配做母親嗎?若不是您當年愚蠢至極,養虎為患,事情怎會鬧到今天這地步?現在您只有以死謝罪,才能彌補犯下的過錯!”她湊近鐵欄,壓低聲音,字字如刀,“想想顯兒,他那麼聰明可愛,難道您忍心看著他被砍頭嗎?”
許氏的身體劇烈顫抖,淚水混著鼻涕流滿臉龐。她癱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語:“顯兒...我的顯兒...”突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起身,摸索著從衣襟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那是她偷偷藏起來,準備在絕境時用來自盡的。
裴謹言死死盯著母親的一舉一動,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當許氏將匕首抵在胸口時,她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但轉瞬又換上一副悲慼的神情:“母親,您不要衝動!”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
許氏深深看了女兒最後一眼,淚水模糊了視線:“謹言,是娘對不起你...照顧好顯兒...”話音未落,匕首已狠狠刺入心臟。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她破舊的囚服。她緩緩倒下,雙眼圓睜,至死都帶著深深的不甘與悔恨。
“母親!”裴謹言撲到鐵欄上,大聲哭喊起來,淚水奪眶而出。她用力搖晃著鐵欄杆,聲音淒厲:“您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該逼您的!”然而,在洶湧的淚水下,她的嘴角卻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片刻後,她突然停止哭泣,警惕地看向牢房門口。確定沒有人後,她迅速擦乾眼淚,恢復了冷靜的神情。看著許氏的屍體,她輕聲嗤笑:“蠢女人,早該這麼做了。”隨後,她再次放聲大哭,等待著獄卒發現這一幕,好上演她精心準備的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