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傳奇的年代。
這是流血的世紀。
這是第二次分崩離析的紀元。
來自舊時代的霸權隕滅,傳承千萬載的古老王朝一夕崩潰,僅用三聲飢渴的呻吟便掐斷了無人敢於幻想的盛世繁華,徒留一地蕭索荒蕪,然舊王已死之日,新王卻也早已深陷鐵索囚籠,不能自拔,如日未升卻猝死而國滅,致使萬邦無主。
自天堂之下,前所未有的混亂無序降臨於萬千星辰世界,是為紛爭紀元。
昔日的王冠化為灰燼,世間已無一統御之君王,再無一逞威之號令,亦無一裁仲之律法,亂世危如累卵,人人駭而自危,致使群盜蜂起,血流諸國,萬千種族與其梟雄君王紛紛拔劍而出,意欲逞鞭逐鹿,只為攥取君臨天下的權柄。
而於亂世中,又有一人金甲螭目,雄姿英發,一朝立於泰拉之巔,拔劍而起,麾下狼虎之師雲集,各路英豪競相投奔,席捲泰拉之故土,自此邇安遠至,路無野寇,乃自稱為人類之主,銀河之帝皇。
兜鍪萬里,旌旗百列,帝皇之利劍揮向紛亂之銀河,意欲重塑往日榮光,以一己之力締造不朽偉業,萬千虯虎之師以其之名席捲星海,誅滅不從之臣,星辰寰宇收復自帝皇兵鋒,凶煞之敵隕滅於原體刃下,終使黎民歸於一統,茫茫星海再無人類之魘夢。
此兩百年輝煌,是為大遠征。
而於其傳奇事蹟終末,人類之主駐足於勝利之地烏蘭諾,召其子嗣軍團,於凱旋門上刻印其豐功偉績,最後觀武眾軍,大肆封賞有功之臣,並冊封諸原體之首荷魯斯為集萬眾榮光於一身之戰帥,自此以帝皇之名執敲撲而鞭笞天下。
此後,盛世繁華,海清河晏,人類與其帝國安享五十年和平榮光,帝皇隱居泰拉而不問世事,原體與眾股肱之臣各司其職,維護其宏偉秩序。
然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類帝國縱享五十載黃金歲月,但是陰謀利刃卻悄然潛藏於和平的迷夢之中。
泰拉之暴政日益殘酷,萬千世界飽受苛政盤剝之苦,眾原體之心日益驕固,視帝皇之領主為讒言掐媚之奸佞,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如今形同陌路之人,眾多利益燻心之輩於其間隙中現身,輾轉騰挪間,將和平與理性之光一一熄滅。
終至大廈崩塌。
戰帥揮師泰拉,又狼狽而還,然其暴虐之舉已然撕下和平的遮羞布:通往最高權位的大門開啟了,戰爭之息再次降臨。
天無二日,神聖泰拉與科尼亞間毫無保留的敵對戳破了搖搖欲墜的雙頭鷹之骨,接下來的一切都如山崩海嘯般,勢不可擋地走向毀滅:荷魯斯的最後通牒不僅遞到了泰拉高領主們的案頭,同樣也傳送到了每一位原體親王的手中。
這是邀請,也是威脅,戰帥的麾下並不缺少旗幟,神聖泰拉同樣擁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支持者,但即便如此,任何一個軍團和國度的導向,依舊能夠對整個銀河的戰局產生關鍵性的影響:原體的權力取決於他們統治下的芸芸眾生,但原體的意志又高於他們統治下的芸芸眾生。
所以,只需要全銀河最高貴的十幾個名字決定或者默許了戰爭的到來,那麼戰爭自然就會到來。
艦隊被集結,軍隊下達了徵召令,聲名顯赫的將領和凡人兵團再次出現在了軍備的名單中,阿斯塔特戰士們推開他們的致命武器庫,吹掉五十年的灰塵,新一代的帝國騎士們瞻仰著桌面上久違的信件,強大的泰坦機長們坐上了他們的王位,迎接那些為了他們而來的軍團貴賓。
在鑄造世界的熔爐旁,主教們切切私語著響應古老盟約的利益得失,在漆黑幽邃的虛空裡,行商浪人們虔誠地撫摸著流淌著神聖之血的准許狀,在富麗堂皇的殿堂內,星球總督們皺眉不展,在泰拉、戰帥或其他選擇中左右為難,只希望不會被這些從沉睡中甦醒的巨人碾為塵埃。
曾經只為擊潰大遠征的敵人而設立的工廠再一次發出了轟鳴聲,嶄新的裝甲與戰艦自流水線和船塢中駛出,無數精良的殺人機器被重鑄為一枚枚棋子,支撐他們的主人重新回到銀河這張大棋盤上,在這前所未有的亂世中謀取一杯羹。
沒有原體能拒絕這次博弈,他們主動或被動地被捲入其中,或是倒向一方,或是保持著危險的中立。
但無論如何,即便是最遲鈍的人,都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無論是故意為之,還是命運捉弄,神聖泰拉與科尼亞之間的鬥爭已經揭下了人類之主不可戰勝的紫金袍,當全銀河都意識到他們效忠的君王已然遠去時,這個因為帝皇而崛起的國度,也將因帝皇而消亡:人類之主便是他的帝國的始皇與末帝,除了他,再也不會有任何人了。
也許他曾和那些凡人一樣,相信泰拉的權力是富足且穩固的,但事實上,他留下的不過是一個浮沙上的帝國,和一群對此心知肚明的野心家。
帝國的崩潰並不是一次漫長的折磨,而是短短的一個瞬間,當帝皇已死的謠言飄散在一百萬個世界的天空上,這個前所未有的帝國便已然分崩離析:泰拉與科尼亞的統治者緊盯著對方的王座,誓不退讓,而強大的原體們則是攥著自己的力量,再次回到了這讓人熟悉的棋盤上。
但這一次,他們似乎有機會扮演一個之前從未設想過的角色。
他們長出了手腳,擁有了意志,他們不再需要服從身後的命令,走向前方或者左右的那個格子:恰恰相反,他們發現自己正高高地俯視著棋盤,手中還緊握著由生命與信任打造出來的昂貴籌碼,只需要輕輕地往棋盤上一拋,眨眼間就能夠打亂博弈雙方苦心維持的僵局。
他們不再是棋子。
他們成為了棋手。
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一種蘊藏著危險的野心,開始在全銀河最強大的十幾顆心臟中悄然綻放,來自於不可名狀之深淵的低語出現在他們的耳邊,幫助他們回想起那些曾經被視為笑談的幻想:也許,到了該將它們落為現實的時候了。
全銀河最聰慧的大腦再次關注起了戰爭與屠殺的事宜,但這一次,不再是為了帝皇與人類,僅僅是為了他們自己。
強大的阿斯塔特軍團的全副武裝,登上了他們的戰艦,揚帆遠航,但這一次,他們不再航向充滿著未知的遠方,他們的槍口調轉了方向,指向了一個他們在此之前從未設想過的目標:一個五十年前,他們甘願為此流血致死的地方。
商路被截斷,關卡被設立,大使被召回與約談,精銳的連隊緊急趕赴那些尚未決定歸屬的邊疆地帶,那些在過去的時光裡從未被真正劃清過的邊境線,在短短數週就被用最粗暴的手段分明瞭,戰壕與堡壘取代了形單影隻的哨兵,數百萬大軍正默不作聲地出發前往前線。
舞臺已經搭好,骰子已經擲下,指向外界的鋒芒也已經調轉了方向,只等著刺刀見紅的那一日:當戰帥與高領主們倒數著和平的最後幾秒時,在遙遠的彼端,那些能夠決定戰爭走向的強大者們,同樣在等待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機會。
諸神在天,群雄在野。
帝皇的艦隊曾丈量銀河的邊界,高領主的法令足以令太陽改變軌道,金色的雙頭鷹曾庇護過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帝國,但是這一切卻又都無法阻止荷魯斯向著泰拉邁出他簡單又堅定的一步。
昔日在烏蘭諾上向帝皇宣誓忠誠的原體和軍團們,他們互相掣肘,彼此警戒,宛如籠中的螃蟹,困在自己所篤信的迷夢和默契中不願意醒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牧狼神成為一切矛盾的代言人,高高地雄踞於一切因果的頭頂,肆意妄為。
沒人知道戰帥的所作所為究竟會將整個銀河指引到什麼方向。
但有一點,他們心知肚明。
但有一點,他們恥於承認。
當旗幟升起的時候。
大遠征的千年之夢,已然渙散。
名為【第二次紛爭紀元】的災厄,終究還是降臨在了人類的頭頂上。
而這一次:沒有人再是無辜的。
——————
黃金年代,結束了。
——————
“就像預料中的那樣。”
話音剛落,赫克特便將他寬厚的手掌從面前的牆壁上收了回來。
這並不容易:這些看似堅固的磚石卻維持著一種古怪的粘性,基本沒有任何科學依據能夠作為支撐,但赫克特發現,如果把手掌放在上面太久的話,就會感受到牆壁中的某些東西正試圖一點點咬住你的掌心,就彷彿擁有靈智一般。
屆時,想要把你的手再拔出來,那可著實要費不少功夫。
“這是我們第幾次遇到這種具有古怪粘性的網道牆壁了?”
赫克特狠狠地搓了搓手掌,卻總覺得還有些類似泥土的東西殘留在掌心,在徒勞的嘗試過幾次後,他咬了咬牙,將脖子上原體親自贈予的掛墜掏了出來,將泛著靈能光芒的那一面對準掌心,摁了上去:效果是立竿見影的,眨眼間,那些煩人的靈能殘留物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應該是第十三次。”
達武和迪爾姆德兩位連長靜靜地圍觀著赫克特的操作,並一致認為他們的同僚多少有些暴殄天物了:雖然在私下裡,他們兩個也沒少這麼做過。
“十三次麼?”
赫克特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每次發現這種牆壁,是不是總會伴隨著【威格比拉赫】?”
“你這麼說的話,好像的確如此。”
達武摸了摸下巴,作出思考的模樣。
“巴亞爾他們的連隊剛剛在十五公里外的地方發現了一處新的威格比拉赫。”
“他跟我說他好像變年輕了三十歲。”
“三十歲……”
赫克特搖了搖頭。
“早知道我們該把馬歇爾帶過來了。”
“這倒是,可惜了。”
達武和迪爾姆德真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此時,距離破曉者全軍深入網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多月的時間,即便是最遲鈍的摩根之子,也逐漸適應了在這個全新的世界裡生存的法則,同時也學會了平靜看待網道里一些顛覆了他們認知,甚至堪稱顛覆了物理規則的東西。
而【威格比拉赫】,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個。
所謂威格比拉赫,是指網道內部一些非常偏遠的地區,倘若不是有專人指引或者極度地幸運,又或者不幸,尋常人這輩子都不可能踏足其中:而倘若他們走進去,他們就會發現這些區域裡所踐行的法則,與他們以往熟知的截然相反。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