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御書房內,檀香嫋嫋。
趙允慈看著剛下朝,就一聲不吭跟到他御書房裡的鎮國公,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那張俊美的臉上,黑得能滴出墨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今日就是來討債”。
趙允慈放下手中的硃筆,揉了揉眉心,沒好氣地開口:“你這臉色,跟朕欠了你幾百萬兩銀子似的。說吧,又是誰惹我們鎮國公不痛快了?”
伺候的內官極有眼色地奉上茶,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將這偌大的御書房留給了君臣二人。
顧君澤並未落座,也未碰那杯熱茶。
他站在殿中,身姿筆挺如松,對著龍案後的天子,沉聲開口:“臣,是為小女清辰之事而來。”
趙允慈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眼底劃過一絲瞭然。
果然是為了這事。
他故作不解地挑了挑眉:“哦?清辰那孩子,朕也聽皇后提起了。昨日在御花園,朕的太子,可是被她好一頓教訓。”
顧君澤聞言,再次躬身:“小女頑劣,衝撞太子殿下,是臣教女無方,還請陛下降罪。”
“降罪?”趙允慈輕笑一聲,“朕若真要降罪,昨日就不會讓皇后親自送你夫人出宮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朕倒是覺得,清辰那孩子,性子率真,頗有你當年的風範。太子身邊,多是些循規蹈矩之人,有她這樣一個玩伴,或許能多幾分生氣。”
這番話,看似是誇讚,實則已將皇后的意思,挑明瞭七八分。
殿內的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凝滯了。
顧君澤緩緩抬起頭,直視龍椅上的帝王。
“陛下,臣女清辰,德不配位,性情頑劣,不堪為太子良伴,更不堪為國母。”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趙允慈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他定定地看著顧君澤,殿內的氣氛陡然降至冰點。
“顧君澤,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臣,知。”
“鎮國公府蒙受皇恩,已是榮耀至極。臣不敢再讓小女與儲君聯姻,以免將來外戚勢大,重蹈前朝覆轍,此為臣子本分。”
他頓了頓,語氣裡終於帶上了一絲屬於父親的,近乎固執的情感。
“陛下,您也是為人父者。臣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不求她富貴滔天,只盼她能平安喜樂,一世無憂。那深宮高牆,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趙允慈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的顧君澤,這個一同在屍山血海裡殺出一條路的兄弟。
他當然知道,顧君澤說的是真心話。
可身為帝王,他有他的考量。
鎮國公府的兵權,是他穩固江山的基石,顧君澤是他的左膀右臂。
聯姻,是最好的枷鎖。
“君澤。”趙允慈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幾分規勸的意味,“此事,對太子,對清辰,對我們皇家和顧家,都是一件好事。”
“朕可以保證,只要有朕在,必不讓清辰受半分委屈。”
這是帝王的承諾,也是最後的通牒。
顧君澤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知道,尋常的理由,已經無法動搖帝王的心思。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撩起衣袍,單膝跪地。
“陛下!”
這一跪,不同於之前的君臣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