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張老三擠到最前頭,掏出懷裡的破本子狂抄,\"小的當年考童生時,就見過有人往別人墨裡撒石灰,害人家寫出來的字全是白的。
有了這十策,往後...哎哎哎,陸御史您也抄?\"
陸沉捏著半塊碎炭,正往袖中絹帕上畫銀勺驗毒的步驟,聞言抬頭:\"御史也要學新本事,不然怎麼監察天下?\"他望著宋明允在考場裡來回巡視的身影,短鬚下的嘴角微微翹起——這縣令斷案時像把淬毒的刀,可偏生總叼著根狗尾巴草,倒把那股子鋒利都揉軟了。
\"交卷!\"
周小禾的喊聲驚飛了簷角的麻雀。
他捧著捲紙衝出來,孝服下襬沾著墨點,眼眶紅得像蘸了硃砂。
陸沉接過試卷,掃了眼開篇\"若無明允,吾等寒士永無翻身之日\",突然把筆往嘴裡一咬,大筆批註:\"文采雖遜,情真意切,堪為楷模。\"寫完才發現筆桿上沾著墨,忙用袖子擦嘴,倒把臉抹成了花臉貓。
\"謝大人!\"周小禾撲通跪下,卷子貼在胸口,\"二狗要是知道...他的策論能被御史大人批註...\"他說不下去了,抬頭望向窗外——宋明允正蹲在牆角,用銀勺舀了勺考生的墨汁,皺著眉嚐了嚐,又吐在地上。
\"酸的。\"他衝考生揮揮手,\"換墨!\"
院外突然傳來抽噎聲。
陳二狗娘抱著件補丁摞補丁的舊青衫,正跪在縣衙門口,膝蓋下的青磚被露水浸得發亮。
她摩挲著衫角的破洞,那是二狗去年砍柴時刮的:\"狗兒,娘給你討回公道了...往後你不用再怕黑燈瞎火的柴房,不用再怕崔家的毒...\"
\"大娘。\"
宋明允的聲音輕輕落在她頭頂。
他蹲下來,手裡捏著張簇新的告身,\"從今兒起,您兒子叫陳文秀才。\"告身展開時,\"文秀才\"三個大字在晨霧裡泛著金光,\"往後逢年過節,縣裡會給文秀才家送米送炭——就當是他替大昌寫策論的俸祿。\"
陳二狗娘抖得像篩糠,指尖剛碰到告身又縮回來,生怕弄髒了:\"這...這是真的?\"
\"比崔明遠的毒誓還真。\"宋明允把告身塞進她手裡,抬頭望著東邊漸濃的烏雲。
遠處突然傳來銅鑼\"咚咚\"響,比早朝前的淨街鑼還急。
\"大人!\"看門的小衙役跑得舌頭都直了,\"禮部王侍郎的欽差到了!
八抬大轎,前頭還跟著二十個帶刀的!\"
宋明允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儀仗,只衝張老三招了招手:\"把崔明遠的掌印拓本收好了——王大人要是問起,咱們得讓他看看,什麼叫'鐵證如山'。\"
東邊的雲越壓越低,儀仗的紅幡在風裡獵獵作響,像團燒不起來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