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主事家燒得起?”宋明允轉頭看向周同。
周同拼命搖頭,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我月俸才三十兩,女兒看病都要借債,哪敢用這金貴香?”
“張老三。”宋明允突然喊了聲,外間的書吏立刻竄進來,懷裡還揣著個布包——裡面是他今早出門前塞的,半塊龍涎檀、兩包假香料。
“去城南香鋪蹲著,專找買龍涎檀的,記清他們怎麼付錢。”
張老三出門時,宋明允瞥見他把布包往胳肢窩下一夾,活像個急著賣貨的小販子,差點笑出聲。
他低頭又看了眼信紙,檀香混著松煙墨的味道里,隱約有股鐵鏽氣——是血?
晌午時分,衙役火急火燎衝進驛館:“宋大人!崔明遠流放途中暴斃了!說是突發心疾!”
宋明允正就著鹹菜啃饅頭,筷子“噹啷”掉在碗裡。
他扯下官服往身上一套,跟著衙役往外跑,張老三不知從哪冒出來,懷裡還揣著個油紙包——是城南香鋪的線索。
崔明遠的遺體停在義莊,屍身蓋著草蓆,臉白得像張紙。
宋明允蹲下來,銀勺從袖管滑進掌心。
他掀開草蓆一角,在死者衣領裡蹭了蹭銀勺,又摸出隨身攜帶的驗毒粉撒上去——淡紫色的粉末遇著銀勺上的汙漬,慢慢變成了青灰色。
“曼陀羅。”他低聲說,指尖壓在崔明遠手腕的脈門上,“心疾?心疾的人嘴唇該發紫,他這是被曼陀羅麻了心脈,看著像急病,實則是慢慢斷的氣。”
張老三湊過來,油紙包“嘩啦”撒了一桌——裡面是半張印銀票的票號,邊緣還沾著香灰。
“城南最大的香鋪‘清和居’,那神秘人每月十五來買龍涎檀,付錢用的是這種票子。”他指著票號上的朱印,“我問了老掌櫃,說這是朝廷特製的印銀票,只有……”
“只有御賜的人才有。”宋明允接話,手指在票號上敲得噠噠響,“崔明遠死了,香料線索指向宮裡,周主事的信裡有龍涎檀的味,七年前的毒粉和現在的……”他突然停住,抬頭看見阿秀在寫板上畫了條鎖鏈,鎖鏈兩頭各拴著個“科舉”。
深夜,驛館的油燈結了燈花。
宋明允把龍涎檀的票號、曼陀羅的驗毒記錄、舊檔裡的毒粉樣本全攤在桌上,阿秀在旁邊用炭筆速記,張老三端著茶盞直打哈欠:“大人,要不先睡?”
“睡?”宋明允扯鬆了官服領口,狗尾巴草在嘴裡轉了個圈,“有人給我遞了副牌,我得看看是同花順還是爛對子。”他拿起龍涎檀的票號,藉著燈光照出底下隱著的暗紋——是朵五瓣蓮花,和皇帝賜給近臣的玉佩紋樣一模一樣。
窗外忽有冷風灌進來,燈芯“滋啦”一聲滅了。
阿秀嚇得抓住宋明允的袖子,張老三抄起掃帚就要衝出去。
宋明允摸黑點燃火摺子,火光裡,窗紙上印著個模糊的影子——是個人,正踮著腳往屋裡看。
“有意思。”他吹滅火摺子,月光重新爬進窗戶,照見桌上龍涎檀的票號泛著冷光,“張老三,明兒你再去清和居,就說新到了批南海龍涎檀,要找大主顧。”他摸著下巴笑,狗尾巴草在嘴角一翹一翹,“咱們這出戏,該唱到臺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