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允將那枚帶水的秤砣舉過頭頂時,殘陽正順著他髮梢淌下來,把秤砣上的鹽粒照成細碎的金砂。
李茂的喉結在領口處滾了三滾,像吞了只活蹦亂跳的蛤蟆——他原以為用二十年老秤的幌子能矇混過關,誰料這新來的縣太爺竟蹲在布莊後巷,用指甲摳開秤砣外層的老漆,挖出了底下白生生的私鹽。
“李少東。”宋明允拇指碾著鹽粒,狗尾巴草在嘴角歪成個譏誚的弧度,“你用私鹽摻毒,拿染了狗血的白布裹秤砣造鬼影——這秤砣比官秤重二兩,該不會和靖安王府運毒的米糠,用的是同一批秤?”
最後那個“秤”字像根細針,“噗”地扎破了李茂的膽。
他突然踉蹌著後退兩步,繡著纏枝蓮的錦緞衣襟被扯得歪到肩頭,露出塊青銅腰牌。
腰牌上“靖安親軍”四個字還沾著沒擦淨的銅綠,在風裡泛著冷光。
“我、我爹是靖安王舊部!”李茂的聲音帶著哭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當年王爺……當年王爺對我們有恩!”
“你爹的銀耳釘刻著‘靖安’二字。”宋明允突然逼近兩步,把手裡的鹽粒按在李茂胸口,“可王阿婆的指甲縫裡,也卡著半粒同樣的鹽。那三具被野狗啃了半張臉的屍體,是不是和你運私鹽的馬車,一塊兒從北邊驛站過來的?”
鹽粒硌得李茂倒抽冷氣。
他這才注意到宋明允的指節——分明是養尊處優的官老爺手,指腹卻帶著法醫特有的薄繭,按在人身上像塊淬了冰的鐵。
“此案有鬼!”角落裡突然炸出聲喊。
劉三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布莊的條凳上,禿頭在夕陽下亮得晃眼,“半夜鬼火繞著秤砣轉,定是王阿婆的冤魂……啊!”
他話沒說完,幾個挑著菜筐的婦人已經掄著菜葉子圍了上來。
賣豆腐的張嬸用秤桿戳他後腰:“少東家的秤坑了我三斤豆腐錢!鬼火?我看你才是鬼!”賣胭脂的小娥揪著他的破褂子往外拖:“上回我稱頭油多收二錢,合著是你幫著調的秤!”
劉三殺豬似的嚎叫聲裡,宋明允摸出塊黏著糖渣的麥芽糖。
那是方才狗剩塞給他的,糖紙邊緣還沾著孩子的口水印。
他指尖一彈,糖塊“啪”地拍在李茂腳邊:“這糖裡摻了鹽。小乞丐吃了三天,舌頭都麻了——你身上沉水香薰得人腦仁疼,該是為了遮鹽倉裡的腥氣?”
李茂的臉“刷”地白過牆皮。
他這才想起,今早特意往袖籠裡塞了半塊沉水香餅——可他忘了,宋明允蹲在布莊地窖時,曾用銀勺刮過牆角的鹽粒。
系統的提示音突然在腦子裡炸開,帶著金屬摩擦的銳響:【檢測到鹽粒含砷化物,建議關聯宋代《洗冤錄》卷三“鹽毒篇”】
宋明允眼睛一亮。
他轉身抄起王二手裡的火盆,“嘩啦”把半袋私鹽倒了進去。
火星子“噼啪”舔著鹽粒,騰起的青煙裡浮著幾縷淡紅——這是砷化物遇火的特徵,他在現代實驗室裡看過百八十回。
“砒霜煙!”人群裡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原本還縮在後邊的百姓“轟”地散開,賣糖葫蘆的王二舉著糖葫蘆當武器:“狗日的李茂,老子媳婦坐月子的鹽都是你家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