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風堂的火勢比想象中猛。
宋明允的馬蹄剛踏碎青石板,就有火星子\"噼啪\"濺到他官靴上,燙得他倒抽冷氣。
劉捕頭牽著馬韁的手直抖:\"大人,這火怕是燒了有半個時辰,您看那房梁——\"
宋明允順著他手指望去,黑黢黢的房梁正往下淌紅亮的油,不是普通木料,是澆了松脂。
他翻身下馬時踢到塊焦黑的木牌,撿起來吹了吹,\"松風堂\"三個字的燙金還剩半拉,在火光裡像道血印。
\"張老三!\"他扯著嗓子喊,聲音被風撕成碎片。
\"在這兒呢!\"東牆根傳來悶響,張老三灰頭土臉鑽出來,手裡攥著半塊沒燒透的賬本紙,\"您瞧這!\"
宋明允湊近,就著劉捕頭舉的火把一照,紙角上\"寒門特供\"四個字被燒得蜷曲,下面還沾著半枚血手印——是陳二狗的?
前兒驗屍時他指甲縫裡的墨渣,和這紙角的焦黑紋路對得上。
\"找!
把所有沒燒透的紙片都給我找出來!\"宋明允蹲下身,也不管地上的炭灰,徒手扒拉著餘燼。
火星子燙得他掌心發疼,可越扒拉越心驚——這火根本不是意外,有人把賬本撕成碎片,再淋上松脂堆成垛燒,燒完還拿腳踩過,灰燼裡全是碎成指甲蓋大小的紙片。
張老三突然\"哎喲\"一聲,舉著個焦黑的紙團跳起來:\"大人!
這頁沾了泥,燒不透!\"
宋明允接過紙團,用拇指指甲慢慢刮開焦殼。
泛黃的紙頁上,墨字逐漸顯形:\"按尚書大人指示行事,確保寒門無人登榜......陳二狗、周小禾、林阿牛三人均已......\"後面的字被燒沒了,但\"尚書大人\"四個字像根鋼針扎進宋明允眼睛。
\"崔明遠。\"他咬著後槽牙念出這個名字。
崔閣老是大昌禮部尚書,前兒還在朝堂上哭窮說\"寒門學子最該體恤\",轉頭就指使松風堂往墨裡下毒——寒門學子用不起私帶的好墨,只能用試院配發的\"特供\",這招借刀殺人,夠陰!
\"大人,老周在公堂招了。\"劉捕頭湊過來,\"他說趙崇每月初一都往試院送墨,墨錠裡摻了烏頭鹼,量不多,夠讓人寫策論時手發抖、腦子發暈,考完試才毒發。
陳二狗他們三個是因為......\"他頓了頓,\"因為寫得太好,趙崇怕他們真中舉,臨時加了量。\"
宋明允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摸出懷裡的狗尾巴草,草葉上還沾著陳二狗墨碟裡的黑渣,此刻在火光下泛著青黑——那不是普通墨渣,是摻了毒的。
\"去把周小禾找來。\"他突然說,\"那姑娘前兒在陳二狗靈前哭暈過,我瞧著她袖口裡也沾著松風堂的墨漬。\"
劉捕頭領命去了。
宋明允蹲在灰燼裡繼續翻找,直到後半夜,張老三懷裡的布包鼓得像個小枕頭——全是拼湊起來的殘頁。
他拍了拍褲腿的灰,對張老三說:\"你今夜別睡了,把這些殘片按墨跡深淺、紙紋對起來,我要看到完整的信。\"
張老三搓了搓被火烤得通紅的手:\"得嘞!
小的就是熬出黑眼圈,也給您拼出個明白!\"
天剛矇矇亮,張老三就撞開了縣衙後堂的門。
他眼下青得像塗了墨,手裡舉著張拼得歪歪扭扭的紙:\"大人!
您看這個!\"
紙上是半封密信,字跡工整得像刻板:\"趙兄臺鑑:寒門鬧事者已除其三,餘者不足為懼。
崔某已著人在吏部打點,今科放榜必無寒門之名......\"
\"好個崔明遠。\"宋明允把信拍在桌上,茶盞裡的水都震得晃盪,\"他當這大昌的科舉是自家菜園子,想拔誰拔誰?\"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周小禾縮著脖子探進頭來,她穿了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頭髮用草繩扎著,手裡攥著塊帕子——帕子上沾著墨點,和陳二狗墨碟裡的毒墨一個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