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退半步撞翻了椅凳,卻強撐著冷笑:\"宋大人莫要血口噴人!
松風堂的墨錠...哪來的毒?\"
宋明允慢悠悠從袖中抽出牛皮紙包,往桌上一攤:\"這是陳二狗墨碟裡的渣子,我讓人拿到藥鋪驗過了——烏頭鹼含量剛好夠讓人七日後毒發,不疼不癢像場小病。\"他屈指彈了彈紙包,\"能把毒量控制得這麼精準的,不是懂藥的,就是...試過多次的。\"
趙崇的額頭滲出冷汗,他踉蹌著抓住桌角:\"你...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宋明允突然笑了,\"等張老三把松風堂的供貨單拿來,你岳父的印鑑總不能也是假的吧?\"
趙崇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話沒說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宋明允望著他的背影,把狗尾巴草咬得更緊了——這孫子,怕是要去滅口。
果然,子時三刻的梆子剛響,劉捕頭就押著個縮成蝦米的老頭撞開了公堂門:\"大人!
老周潛進試院要燒墨碟,被咱們逮了個正著!\"
老周是試院的雜役,此刻褲腿沾著草屑,手裡還攥著半塊火摺子。
他見了宋明允\"噗通\"跪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大人饒命!
是趙東家說...說我要不燒了那墨碟,就要把我兒子沉到護城河裡!\"
\"他現在能保你,等我把狀子遞到御前,他保得住?\"宋明允拍著驚堂木站起來,\"你兒子在城西米行當夥計吧?
明兒我就讓人接他到衙裡住著,看趙崇敢動他一根汗毛!\"
老周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裡泛起光:\"大人說的是真的?\"
\"比你家灶臺上的鍋還真。\"宋明允扔過去個饅頭,\"吃,吃完把趙崇怎麼交代你的,一五一十說清楚。\"
老周捧著饅頭狼吞虎嚥,含糊不清地說:\"趙東家上月塞給我十兩銀子,讓我每到申時就去寒門考棚換墨...說是'特供好墨',誰知道那墨裡有毒啊!\"
宋明允的手指在案上敲出急鼓點——申時換墨,正是考生寫策論最費墨的時候。
寒門學子買不起私帶的好墨,只能用試院配發的,這才中了招。
\"那松風堂的賬房...\"劉捕頭剛開口,外頭突然傳來張老三的喊叫聲:\"大人!
松風堂賬房走水了!\"
宋明允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抓起官服外袍往身上一披,衝出門去。
夜風捲著焦糊味撲來,遠處松風堂方向映著紅光,火星子像群紅嘴鴉在夜空裡亂飛。
\"走!\"他踢了踢腳邊的碎磚,\"去看看崔閣老的賬本,到底燒了個乾淨,還是留了片紙。\"
劉捕頭牽來快馬,宋明允翻身上鞍時,瞥見公堂屋簷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燈紙上\"明鏡高懸\"四個字忽明忽暗。
他摸出懷裡的狗尾巴草,對著火光看了看——草葉上還沾著陳二狗墨碟裡的黑渣,在月光下泛著冷森森的光。
這場火,燒不盡的。他一夾馬腹,馬蹄聲撞碎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