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愣神中,中年男子便回過神來,佯裝漫不經心道:
“寨子商隊後天啟程,你跟著一起去吧!”
“後天?”
青年男子愣神中,倔強道:“我、我不去!”
“這容不得你!”
中年男子怒斥:“滾!”
青年咬牙切齒,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氣,“哐當”一聲撞開宗祠大門,消失於漫天黃沙之中,留下逐漸被門扉掩去的風沙聲!“何方道友至此,還請出來一見!”
中年男子拱手四方,四甲修為孕育而出的神念,剎那間淹沒祠堂,侵入每一寸地縫,驚得樑上招魂幡獵獵飛卷。
少頃,中年男子收回神念,臉上浮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骨碗禮器不見,祠堂地面還有新鮮腳印,來人定未走遠,莫不是修為遠高於他?
“道友,在找這件東西?”
倏地,一道冷不丁的聲音,從中年男子身後傳來,驚得他驀然回身,藏於衣衫內的內甲更是撐得大氅鼓起。
回頭望去,卻見一名面板白皙的年輕道人,手託骨碗,微笑發問。
那一身晦澀修為,他只在五甲修士沙尊身上見到過。
“敢問道友如何稱呼?為何取我宗祠禮器?”
中年男子拱手詢問,掌心暗釦一枚鎮山印。
“故人之物,故而取之。”
“故人?”
中年男子面露驚疑不定之色:“敢問道友,可是來自西域佛門?”
陸無咎輕輕點了點頭。
中年男子聞言臉上流露出掙扎之色,試探問道:“檀香染衣,晨鐘入偈,敢問尊者所承哪家法脈?”
陸無咎道:“密宗!”
聲落,中年男子臉色一震,雙手微微發顫,道:“還請前輩展示秘法,以證身份。”
陸無咎想了想,伸手虛空一點,若金剛觸控,萬千法門真言梵文,自指尖傾瀉而出,彷彿曼陀羅綻空的虛影,翻湧成輪。
中年男子一臉震動,雙眸逐漸充血發紅,嘴唇顫抖中,突兀跪地叩首道:“晚輩夏翰,拜見前輩!”
再抬頭時,已然淚盈雙目。
陸無咎見狀,輕輕嘆了一口氣,將夏翰扶起,道:“這麼多年,受委屈了。”
夏翰搖頭,依舊難掩激動之色,下意識看向列祖列宗的牌位:“相較於列祖列宗,能在法脈燈焰未滅時得遇前輩,晚輩已然心滿意足。”
陸無咎掃了一眼牌位,問到:“這麼多年發生了什麼?”
夏翰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斂激動心情道:“不瞞前輩,晚輩也不是很清楚,只曉得家族傳承至西域佛門,因變故流亡流沙海,不惜改名換姓,自晚輩這一代,已然歷經十一代。”
說著,他忍不住追問道:“前輩此來,可是要召回晚輩?”
陸無咎搖了搖頭:“不,貧僧初醒,一切還需從長計議!”
“前輩是當年之人?”
夏翰一愣,有些震驚。
陸無咎點了點頭,問道:“說說流沙海。”
“是!”
意識到陸無咎極有可能是沉睡至今老祖宗的夏翰,索性略一組織措辭,便是事無鉅細的介紹起來。
流沙海位於中土九州大陸之西,隔在中土玄門和西域佛界之間,橫跨三萬裡荒蕪,終年黃沙蔽日,幾無綠洲水源,唯有無數沙丘如巨獸脊骨般綿延起伏。
傳聞,在萬年之前,此地乃是一片綠洲,因佛道大戰,打崩了地脈,這才形成如今這般荒蕪之地。
亦有人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流沙海之所以變成絕炁之地,歸根結底,乃是佛道兩門濫用聚靈法陣,虹吸而出的荒蕪邊界。
這個說法,頗有市場。
因為曾有大能施展大神通,欲改造流沙海,結果雖得一時之綠洲,但尚未持續多久,便分崩離析。
流沙海之酷烈,可見一斑!話說,如此惡劣之地,應該人跡罕至才對。
然而也正因為其之惡劣,反倒成為亡命徒的樂園,因此流沙海大小勢力雲集,佛魔道妖混居。
陸無咎事無鉅細,一番詢問才知,目前流沙海最龐大勢力有四支。
分別是:飼養沙虺蟲,提煉玄沙金的大虺門;自稱上古赤陽門後裔,身體半沙化的太陽道;可編織海市蜃樓幻境的蜃樓觀;以及修煉太陽精炎的赤陽門。
四大宗門皆有六甲高手坐鎮。
傳聞其背後更有著佛門、道門為依仗。
四大宗門之下,大大小小宗門、村寨、部落無數。
夏翰家族,正是其中不起眼一支,位於大虺門勢力範圍,每年都得上供稅賦,以求庇護,日子過得很是辛苦。
陸無咎聽到這問道:“我看你身上佛光隱匿,為何不前往中土生活?”
夏翰道:“中土排外,鬥爭更為慘烈,晚輩在流沙海尚有立錐之地,若去了中土,只怕被抽筋剝皮,連魂魄都難逃名門正派的度化。”
陸無咎頷首,又是一番詢問,大致瞭解流沙海之後,伸手虛空一點,一滴先天元炁凝聚而出,越來越大,在梵文包裹下,飄向夏翰。
“這些年辛苦了!”
“晚輩,多謝前輩欣賜!”
夏翰見狀大喜,連忙伸手接過,感受著其中澎湃的元炁,心中激動不已。
這麼多元炁足以培養出一名三甲好手。
“貧僧出去走走,你且去忙吧!”
陸無咎賜下元炁之後,抬腳就要出去。
“前輩,可要嚮導?”
“不用!”
“那晚輩如何與前輩聯絡?”
“貧僧自會與你聯絡!”
三言兩語間,陸無咎已經推開宗祠大門,望著外面獵獵風沙,他倏然又道:“不要與人提起我。”
“是!”
夏翰拱手作揖,再抬頭,只見漫天黃沙中,一道劍光消失在視野盡頭。
見狀,他輕輕吐了一口氣,轉身拂去宗祠積沙,畢恭畢敬的點燃一支供香,這才離去。
出了宗祠,獵獵風沙撲面而來,颳得他背後一涼。
卻是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溼。
他面不改色,邁入寨中,徑直來到大長老屋前,叩門而入。
“何事?”
屋內,同樣有著四甲修為的大長老,盤膝坐在草榻上,瞧著已然垂垂老矣,恍如一具乾屍,彷彿一陣風來,便會散架。
“叔公,西域佛門的祖師,回來了。”
夏翰咬著“西域佛門”四個字一字一頓道。
“嗯?我夏家何來西域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