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
孫武邑恍然大悟,他從北境古涼南下諸汾之野沒多久,初來乍到,不知緣由,光是跟著書院兩位師兄,帶著本家弟子,便悶頭來了。
一路上見郭神梁臉色陰沉,閉口不談其它,只說他郭方兩家攻打煙火山光,捉離和尚,讓自己孫家去剿滅家中有仇怨的黃貝部,孫武邑修為低微,也不敢問,所幸還是二師兄方勝起好說話些,今日問起,果然告訴了來龍去脈。
暗自想想驀然覺得不對勁,臉色微變,低聲問道:“如此說來,此事…”
話未說完,便被方勝起打斷道:“嗯,這事情書院其它兩位先生還不知道,只得郭司業知曉,否則何須你我出手?”
“這其中的糾葛,我也不清楚,郭司業不方便出面,多半是他自覺所託非人,面上過不去,此事交給咱們處理便行,日後把人抓回去,也不至於臉上太難看。”
“不過武邑,你放心,這廝就是一個老頭,看著仙風道骨,實際修為並不高,聽說才道家凝元九層,不過就是一個盜經的老蟊賊,郭師兄立氣六層,離成為蘊靈司業只有一步之遙,我也到了五層,再加你四層,還有咱三家那麼多師弟師妹在,抓住這廝綽綽有餘!”
孫武邑聽完,心下大定,不過瞧著周圍,暗自切齒,憤憤道:“我是在想,先把那白袍道子抓住再說,不將他碎屍萬段,難解我心頭之恨!”
“對了。”方勝起問道,“你這般追來,那你家子弟和烏拔人呢?”
“他們還在大黑礁,這黎巫就是個土耗子,無妨,就讓他帶人把那群黃貝給抓回來。”
孫武邑此時哪裡還有什麼心思管那些人,此刻抓住這兩個道子才是重中之重。
島上叢林,二人踏草而走,邊走邊聊,轉眼便消失在密密草木之中。
話說剛剛許伯陽眼見那一枚石印破空而來,心頭一驚,急急施展“隱身術”和“斂息術”,果然見那印定住尋不到方向,當下悄悄遁走,快步直往島上林深草密之處鑽去,只是不敢使用“神行術”,生怕破功顯形。
不過一陣,便只見孫武邑和那紅衣男子踏風而來,速度奇快,許伯陽眼見難躲,遂快走兩步,藏在一個大樹之後,準備殺敵突襲。
不料正當他打算暴起之時,二人視若無睹,如風般掠過,眨眼便消失在視線之中。
許伯陽又驚又喜,果然是富貴險中求,無聲一笑,轉身便打算朝相反的方向遛走。
不料方才轉身,身旁一人高的草叢中驀然伸出一隻乾癟嶙峋的手,一把將他後背抓住!這一下實在來得突兀,許伯陽猝不及防,被一把抓住,身形頓時顯露出來,僥是他反應極快,一驚之下,來不及轉身,反手【碧遊仙】破空而起!
“道…道友!”
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許伯陽靈識一轉,發覺此人極為虛弱,已經命在旦夕,意念一動,手中的碧水長劍戛然而止,離這隻手臂只有毫釐!
轉過身來,只見一個白鬍子光頭老和尚,渾身血汙,趴在雜草叢中,大口喘息。
這人皮包骨頭,滿臉褶皺,雙眼凹陷,鬍鬚垂懸,穿著一身髒兮兮的僧袍,此時已盡被鮮血汙染,胸口破了一個大洞,皮肉翻卷,鮮血淋漓,口中上氣不接下氣,已是油盡燈枯之兆。
許伯陽驀然見到這老和尚,身子一震,連忙將他扶住,回想起適才那黃貝妖說的話,舉頭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
“前輩可是離和尚?”
這老和尚睜開雙眼,老眼中滿是驚異,死死拽著許伯陽,艱難說道:
“是…是何方道友竟然…認識老夫?難道是故人?還、還請救救我!”
許伯陽適才靈識掃過,竟瞧不出這人是何等修為,但看他生機極弱,面色發黑,胸口大洞慘不忍睹,五臟六腑似乎都碎了一個乾淨,轉眼只怕就要命喪黃泉,一時起了憐憫之心,低聲說了一句:“不是故人,我也是誤打誤撞來到這裡,碰巧聽過你的名字,外面強敵環伺,唉,抱歉,你這傷勢太重我恐怕無法救你。”
“還、還請…道友莫要棄我而去,救我一命。”
離和尚滿臉都是血漬,血淚滿面,苦苦哀求,那隻手臂死死拽著許伯陽的衣袍。
許伯陽輕輕一嘆:“你這和尚,非我不救你,眼下我自顧尚且不暇,而且你傷重如此,轉眼便要命喪,我如何救你?”
離和尚眼巴巴瞧著許伯陽,問道:
“道、道友身上可帶了回春丹和生骨丹?”
許伯陽見這老和尚竟然還知道道家丹藥,心頭奇怪,還是如實低聲道:“療傷丹藥我自是帶了,但你受了如此重傷,全身靈機已無,全身氣血已衰,加上又這把歲數,只怕再過片刻就要駕鶴西去,此等丹藥不是仙丹靈藥,恐無力迴天。”
“無…妨。”
老和尚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舉起另外一隻滿是泥汙的手,“懇求道友每樣賜我一粒。”
“也罷!我非醫道聖手,不識深淺,只能幫你到此。”
許伯陽輕嘆一聲,從儲物袋中取了丹藥,捏碎遞給他。
老和尚顫巍巍接過,趕緊張開乾裂的嘴唇一口吞下,用盡力氣嚥了下去,不過片刻,枯灰的老臉竟然紅潤了兩分,低聲道:“道友,這、這兩種丹藥可以暫時吊住我兩個時辰的性命,還請、還請道友再助我一臂之力。”
許伯陽給他丹藥之後,並沒有再看他,而是掐了一個“順風術”和“千里術”,一直注意四周動靜,聽到他的低語,不禁有些無奈,輕聲道:“你這和尚,我不是和你說了,如無外敵,我救你一場不無不可,可眼下危機四伏,那夥人都在找你找我,能不能逃出去都還成問題,兩個時辰,我如何救你?”
“再說你我本不是同道,你一口一個道友又是何意?你們釋家不是修行輪迴轉世之道嗎?你這一把年紀,只怕不下八九十歲,事到如今,還如此惜命?”
離和尚嘆了一口氣:“道友,我本青神道人,只不過這些年為求大道,四處闖蕩,掛了些許皮而已,否則我又怎會知曉你是道家子弟,又怎會知曉你有道家丹藥?”
許伯陽臉色微變:“你是青神人?”
離和尚緩緩點頭:“道友,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煙火門滿門遭滅,只剩下我一人,我非惜命,只是百餘年顛沛流離,如今只差一步,功虧一簣,我實在…實在是不甘心吶!”
“你放心,我有法子逃離此地,還求道友看在同道的份上,救我一命,今日我若能逃過此劫,日後必定給道友為奴為僕,做牛做馬!”
“這倒不必。”
許伯陽心絃一震,低聲問道:“你有何法子?”
離和尚心知已經打動此人,趕緊說道:
“我今日一時不察,遭人暗算,不過我那洞府一直藏著,還未被發現,只消去到我的洞府,我有法子助我們逃離此地。”
眼見許伯陽並沒有吭聲,又連忙道:“我那洞府有一條密道,連線著湖底,我們可以從湖底走脫!神不知鬼不覺!”
許伯陽瞧著這老和尚焦急之情溢於言表,當不是撒謊,緩緩問道:“你的洞府在何處?”
離和尚說話多了,氣血不順,忍不住捂住嘴乾咳了一聲,嘴角溢位一絲血來,伸手一指,許伯陽順著手指仰頭望去,卻是那一座黑煙滾滾、高聳入天的火山。
不覺眉頭皺起,這火山不近,又無法飛行,如此去只怕要半個時辰還多,前提還不能被人發現。
想想覺得太過冒險,還不如直接就近找一個湖岸,直接從湖底遁走,只是這老和尚這般模樣,即是會使“避水術”,恐怕也無法使出。
許伯陽與此人無恩無怨,只不過機緣巧合,恰逢其會,而且對此人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此人是好是壞,平白扯上這事,誰知道會不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自己孤身一人,來去如意,禍福自理,一旦揹著此人,便是極大的累贅,而且總不能答應了人家,帶上人之後,臨危又將人棄如敝履,那就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一時間天人交戰,沒有答話。
離和尚似乎瞧出了許伯陽心中的顧忌,輕嘆一聲:“道友不必擔心,我離道人一生行事雖然古怪,但自問不禍及他人,問心無愧,追殺我這些人都是三千書院儒家弟子,但是他家【蘊靈境】的司業沒來,此乃幸事。”
“為首那兩人修為雖然不弱,但都沒有靈識,你以靈氣渡入我的身體,掐一個‘隱身術’和‘斂息術’,他們無法發現你我。”
“你若想直接從湖邊走,他們人數眾多,你一旦使用‘避水術’,難免要顯形,如是這般,風險太大,更不是萬全之策。”
“三千書院?這三人竟然是三千書院的人?”
許伯陽聽到三千書院的名字,心中一凜,並沒有說話,疑心四起,暗自思索:
“照張觀致所說,這三千書院不是道家的宗門嗎?怎麼會有儒家子弟在裡面?看來這人也是靠不住,這事多半是他道聽途說而來,不懂裝懂信口胡謅,幸好沒有貿然前去,否則指不定惹出什麼麻煩來。”
“不過這老和尚方才打面,不知善惡,話也不能盡信,此事頗有蹊蹺,只怕回去要再打聽打聽。”
“罷了,暫先不管三千書院是真是假,眼下情況不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老和尚應該在此處混跡多年,見多識廣,又熟識道家術法,估計還真有可能是青神人士。”
一念至此,當下說道:
“離前輩,我不管你是和尚還是道士,也不管你來自哪裡,更不會讓你為奴為僕,今日你我在此相遇,算是有緣,我便依前輩所言走上一趟。”
“但我醜話說在前面,此時危機四伏,但願前輩所說所講真心實意,自家城門失火,別殃及池魚,否則莫怪我棄你而去。”
“一旦逃出此地,你我各走各的,分道揚鑣!”
離和尚露出喜色,顫聲道:“道友…可…可…”
許伯陽不再多言,旋即蹲在地上,將他扶了起來,離和尚極度虛弱,只剩下一把骨頭。
將他負在背上,許伯陽感覺就像輕飄飄背了一床棉絮,手中靈氣渡入他掌心勞宮穴,隨即掐了訣,便往那座黑煙繚繞的火山奔去。
還是6k,馬上過年了,可能要恢復4k一段時間,為過年存下稿,謝謝大家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