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觀致搖頭插了一句嘴:“不可能,我來時記得很清楚,沒有下過雨。”
謝舒歌忽然道:
“何必在此爭論?是湖是海是雨,這還不簡單。”
說罷徑自蹲下,伸手掬了一捧水放在嘴邊一嘗,登時臉色劇變,站起身來緩緩道:
“水是鹹的。”
他話音不大,言簡意賅,卻足足將在場之人硬生生震住。
孫如是面容僵在當場,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正打算蹲下掬水。
“嘩啦!”
一道身影從水中飛出,身上四周泛起一個淡紅色的圓形光罩,身邊飄著一支血紅色的小旗,兩隻手一左一右夾著兩個人,疾速落在水邊的山石之上。
“伯陽!”
費文玉瞧清來人,急忙叫了一聲,沒想到許伯陽置若罔聞,收了小旗,將手中兩人輕輕放在巨石之上。
眾人一見,心呼不妙,紛紛過去,費文玉走近一看,才看到他放下的是兩位老人,但已經死去多時,衣衫襤褸,全身面板被泡得發白,幾乎看不清原來面貌。
見此情形,所有人心裡都“咯噔”一下,費文玉臉色劇變,話到嗓子眼,又硬生生嚥了回去,便只聽許伯陽沙啞著聲音,說話都有些顫抖:
“家、家門不幸,降下天災,家中…老人死於非命,還請…諸位同門稍等片刻…”
眾人聞言皆是黯然,一時間相顧無語,費文玉輕嘆一聲,拱手道:“伯陽,請節哀。”
俞青梅見他輕輕收拾整理兩位老人衣袍,心情亦是低落,輕聲道:“許公子,請節哀。”
“許兄,節哀。”
“前輩節哀。”
……
許伯陽不再說話,只掐起“滌塵術”,幫助死去的老父許紹良、季父許紹華,去除身上的雜草、汙垢。
他望著父親消瘦的臉龐,緊閉的雙目,稀疏的白髮,想起自家爺倆最後騎馬去汪家看望汪明如時的場景,淚水模糊了雙眼,胸口的起伏再也難以抑制。
南淮眾修皆是悄然離遠,片刻之後,費文玉聽到一聲聲低沉如野獸嘶吼,又宛如流水潺潺一般的嗚咽,好似謝舒歌在飛舟上吹的洞簫,不覺想起自家太爺,一時間也紅了雙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眾人忽然望見了一團火焰自他身邊升起,片刻之後,許伯陽飛轉回來,臉上面無表情,甚至有些木然,拱手道:
“伯陽耽誤大家,給諸位添麻煩,多謝!”
俞青梅輕聲道:
“婚喪嫁娶,此乃人之常情,許公子不必多禮,逝者已矣,還望許公子重新振作,保重身體。”
許伯陽默默頷首:“多謝俞姑娘好意。”
謝舒歌突然開口:“許兄,並非天災,此乃橫禍。”
許伯陽通紅的雙眼一怔,失聲道:“你說什麼?”
費文玉輕嘆道:
“伯陽,可能你適才一時情急,沒注意這水從何而來,這水有問題,是鹹水!”
許伯陽的腦袋登時“嗡”地一聲,只覺整個人天旋地轉,掉入了無盡深淵之中,胸口起伏,又問道,
“你說什麼?鹹水?”
孫如是一臉頹色,搖頭嘆道:
“不錯,是鹹水,是鹹水吶,天道不公,降大難於青神啊!”
“鹹水!哪裡來的鹹水?”
許伯陽身形踉蹌,險些掉落水中,慘笑一聲,面目有些猙獰,咬牙厲聲道,
“你們可知道這水下面,躺著整整三十萬的風青鎮百姓!”
一瞬間,他雙目通紅,熱淚滾滾而下,又嘶啞著聲音大聲說道,
“下面全都是人,觸目驚心,我都不敢去看,整整三十萬吶,橫七豎八,你們可想下去瞧瞧?”
眾人聽著許伯陽如同夜梟一般的悽慘叫聲,聞之無不戚然,孫尚禮雙拳緊攥,氣悶悶跌足道:
“真是造孽!”
謝舒歌望著天邊明月,長嘆一聲:“道經所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可這世間為何會有毀天滅地的超凡存在?我輩修士或可以快意恩仇,但對於尋常百姓來說,真是不公平!”
許伯陽一番發洩之後,心中的鬱憤終於一掃而空,整個人被瑟瑟的夜風一吹逐漸清醒過來。
他本不是生性莽撞之輩,但奈何突然遭此大難,家中兩位老人死於非命,傷心欲絕之餘,難免有些情緒失控,待清醒過來之後,終於低沉著聲音,問道:“你們發現了什麼?”
孫尚禮黯然道:
“許兄,若我們所料不錯,此水應當從東海而來,此事應該和晶宮有關!”
許伯陽攥緊雙拳,牙關緊咬,一字字問道:
“晶宮?東海晶宮?你說是東海那一群水妖!”
孫尚禮點頭道:
“不錯,東海晶宮與我們青神道家交惡多年,聽說此次‘汜水之圍’便是與晶宮之間的爭鬥,一斗便是十幾年,只是不知道到最後為何真人和眾多羽士會深陷其中,一去不返。”
孫如是見許伯陽眼中冒起騰騰怒火,心頭一緊,忙說道:“許伯陽,你可別意氣用事,這東海晶宮之中可是住著東海龍王,這虯龍族的龍王敖神昌早已化龍多年,一身神通震天動地,與我道家紫府真人不遑多讓,可不是你眼前能計較之事。”
俞青梅眼見孫如是出言相勸,心中寬慰一些,也跟著附和道:“許公子,青神方才遭此大難,一切當與大局為重,你切莫衝動,茲事體大,當從長計議。”
這道理許伯陽又何嘗不知,自己眼下方才築基,又形單影隻,談何報仇雪恨,但不管如何,終於知曉了家中兩位老人和風青鎮三十萬百姓的死因。
“我明白。”
許伯陽默默頷首低眉,鬆開攥緊的雙手,拱手道:“多謝孫道長告知,多謝俞姑娘提醒。”
孫如是甚是滿意:“既然如此,時不我待,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再過兩個時辰應該能到達懷山交界之處,屆時便能破陣而出了。”
南淮眾人眼看這大水漫灌,必然暗藏危機,早就想離開此地,只是礙於情面,不太好多言,眼見許伯陽恢復常態,當下便回到風舟之上,準備再度出發。
正當眾人再度乘上風舟,升到半空之時,猛然下方水面波濤洶湧,狂風湧動,西邊遠處的黑暗之中雲氣湧動,遮天蔽月,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過來。
所有人臉色劇變,直直仰頭望著西方,猛然間,狂風巨浪夾雜著暴雨轉瞬即至,漆黑如墨一般天空之中一個悶沉沉的聲音傳來,這聲音縱貫天地,響徹心扉:
“哼!又擱一個破陣在這裡,漆扶搖,你也太小瞧了我東海,如今我【蟄伏化身】兩變已成,區區幾個紫府大陣,也想擋住本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