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淮水上,火借風勢,烈焰沖霄。
離開了渡口的船隻,此時仍舊是被火光招搖的十分明亮。
或許那場赤壁之戰中,亦有過名留青史的武將們站在戰船上眺望著彼此的背影。
火借風勢,風隨火起,水浪起起伏伏,船隻也隨波沉浮。
北朝是弱肉強食的傳統,雖然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秦化,但其骨子裡的驍勇善戰讓北周人敬奉強者。
宇文桀能號令周邊的精銳甲士,一是憑藉著夜不收的身份,二是因為他自身登臨了人榜的硬實力。
之前他一聲令下,這群人可以悍不畏死的去賣命,但現在不一樣了。
白軒同樣是對等級別的強者。
奔襲千里抵達了此地,繼而跨過火海,一己之力鑿穿了敵陣。
事實證明,尋常精銳甲士在他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們也會心生畏懼;同時他們也會敬畏眼前的少年郎……這種情緒蔓延開來,會極大的影響士氣和戰力。
這時候,宇文桀的話就不那麼好使了。
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所以也閉口不言,沒有繼續要求其他人去上去消耗白軒。
好比是兩軍對壘,對方將領已經單槍匹馬的殺到跟前,護衛兵都被殺了個乾淨,看到己方的大將掉頭就跑,旁邊計程車兵難道還會悍不畏死的上前嗎?
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中,宇文桀拔出了銀蛇寶刀,即便心中不情願,也還是要拔刀迎戰。
他不是不想下令群體披甲衝鋒,而是知道,即便下達了這道命令極可能沒有效果,反而起到反作用。
會被其他人認定他心存恐懼,不敢應戰。
對於即將獲得天大功勳的宇文桀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汙點。
他必須將其洗刷乾淨!
以淋漓的鮮血!
“你們都退下。”
宇文桀高聲道:“把地方空出來……我要與他單挑。”
北周精銳甲士們從善如流,紛紛退至其他兩艘毗鄰的商船上,這艘船上空無一人。
宇文桀單手持刀,另一隻手握住了刀鞘。
這種雙刀架勢十分均衡,一攻一守。
他瞥見了白軒手指上仍然佩戴著須彌戒,又想到了那防不勝防的離手控劍……心頭更是微微沉重。
宇文桀的身體狀態其實要比白軒更差一些,因為他體內被劍氣擾亂的經脈並沒有能夠修復。
心頭也十分清楚。
如果只是拼刀法和劍術,他極大機率會落入下風。
偏偏體內經脈受損,他也不敢拖延太久的時間。
這個少年郎的極限在哪裡,他無法分辨,遠遠看不到盡頭。
不能打持久戰;必須儘快定勝負。
可雙方已經打過一場,彼此都有一定了解。
所以想贏得這一場死鬥……他需要能一擊制勝的底牌。
內心分析一番後,宇文桀手腕微微轉動,銀蛇寶刀的刀柄中的環形裝置被扭動,刀上的機關被觸發,從兵器中延伸出兩顆獠牙一左一右的咬住了刀身,同時滲出了紫色的液體。
刀刃淬毒。
“紫陽融血。”
“中毒後,傷口會腐爛化膿,繼而侵蝕全身,最多一盞茶的功夫就會全身化作膿血而亡。”
此類劇毒早已有了解藥。
不過它仍然有用,激烈的死戰中未必有服用解藥的機會。
而且只要劃出一道傷口,就能帶給對手極強的心理壓力。
玩過魂系的玩家都清楚,中了一兩刀並不致命,致命的在於想要喝血瓶而手忙腳亂操作帶來的海量失誤。
破綻會帶來更多破綻。
當面淬毒兵器是有些無恥,但這不算什麼大事,生死之爭,活下來的才是贏家。
並且,這僅僅是攻心的計謀,自我安慰的成分更大。
小伎倆對白軒完全無效。
雙方都清楚,生死定勝負,成王敗寇都在彈指間,沒時間給你慢慢磨血。
……
站在最近距離觀戰的人,是冷無情。
可惜她如今已經無力干涉。
事到如今,除了選擇相信白軒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不知道白軒打算怎麼贏下這一戰。
先前在江家,白軒實質上全面落於下風,全靠著劍術和須彌戒才勉強穩住,但真正獲勝的手段,是從鏡玄師太的兵器上截留的玄冥劍氣。
說到底,是外力。
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那道底牌。
哪怕面對的是一個殘血削弱版本的宇文桀,勝算也絕對不大。
至少,如果她是宇文桀,此時肯定會選擇……
念頭升起的彈指間,渡口發生了劇烈燃爆,江上吹過一陣熱風,像是大自然打了個響指。
江面被剎那間點亮,明晃晃的火光映照出一個個屏息凝視的面孔。
嗆——!繼而,船隻甲板上浮現一抹刀光白芒。
先動手的一方,是宇文桀,他單手拖刀,斬出了足足三丈多遠的刀氣,呼嘯而過的白芒將甲板輕而易舉的切出裂口。
銀蛇寶刀是一把纖細的快刀,但在他手裡發揮出來的威能卻如同朴刀,每一招每一式都伴隨著狂亂的刀氣爆發。
船隻上能挪移的空間有限。
宇文桀佔據著修為和境界優勢,這就是絕對不可動搖的優勢,他自然要把這種優勢擴散到最大!如果是同級別的高手比較,這樣雷聲大雨點小,消耗大但成效小的揮霍性打法,最多能得到一個‘好看’的評價。
但若是以勢壓人,以強打弱,這十米長的刀氣的確有著極好的壓制效果。
船隻甲板上斷裂的木頭橫飛四散,氣浪升騰,周遭的江水浪潮也在被狂暴的刀勢所攪動。
在刀鋒前方的白軒就如同置身於暴風雨當中的一葉扁舟,維持著平衡,以最小的動作幅度避讓開每一次斬擊。
他的目光精準,能輕而易舉的找出對方抬手後的斬擊方向,規避亦不算困難。
可一味的規避是沒有用的,人再快,快不過刀劍。
但若是強行接招,光是殘留的刀氣就能把自己劈進船艙裡。
算得到,接不住。
一力降十會。
換句話說,這就是純粹的數值碾壓。
白軒很快就被逼入角落裡,面對宇文桀的當面跳劈沒有了避讓空間,而他高高舉起的那一刀的威力堪稱毀天滅地。
決勝負了?
哪有那般容易。
白軒併攏手指,藏於下方的利劍穿過甲板的縫隙,直接刺向宇文桀的下巴,後者立刻毫不猶豫中斷下劈動作,舉起刀鞘防禦飛劍,隔空一個調整重心後落地。
江城子沒能命中目標,被刀鞘擋開後落在木板上,發出不快的劍鳴。
“我就知道……”宇文桀磨了磨牙齒:“那果然不是什麼離手劍!”
白軒抬手一招,劍落回掌心:“我也從沒說這是什麼離手劍。”
御劍術的強勢就在於,它的收與放。
最大攻擊距離可達五十步以上。
宇文桀最大的優勢,在於修為上的壓制,但畢竟不是宗師,防禦力不夠,面對鋒銳度max的名劍江城子,被捅了就一定會死。
因此,宇文桀只要不近身,就隨時面臨著被飛劍取首級的威脅;若是他敢近身,就面臨被白軒換命的風險。
這兩者,他都無法接受。
也只有實際代入進去,才會理解宇文桀此時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可怕對手。
有沒有修為,對於能肆意驅使飛劍的劍客而言,重要嗎?
當然,白軒肯定會反駁一下。
並非肆意。
哪怕如今已經建立起了和江城子的聯絡,已經對話到了快能始解的地步,也一樣會消耗精神力。
他能出手的飛劍次數相當有限。
三次就會力竭,四次就是極限。
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裡,則是銳減到1.5次……0.5指的是能丟出去,但收不回來。
局面陷入僵局。
又在轉瞬間被打破。
宇文桀的頭髮猛地膨脹,發冠掉落,變成了披頭散髮的模樣,雙眼頃刻充血,全身肌肉膨脹些許繼而收縮,身材矮小了幾寸,但威脅感膨脹了數倍。
“——血煞煉身訣!”冷無情脫口而出。
這種功法是典型的爆發型秘法,可在短時間內燃燒精血大幅激發潛能,甚至能一定程度壓制住傷勢。
只是代價不菲,折壽只是最基本的,若是往後調養不及時,境界倒退乃是一蹶不振都是常有之事。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拼命法門。
證明了此時的宇文桀承受了多麼巨大的精神壓力,明明還沒流一滴血,在主觀認知中已經是被逼上了絕路!“死!”
宇文桀橫刀豎砍凌空斬落,咆哮聲都變得粗獷宛若獸吼,嗓音模糊是因為真氣正在超高速的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