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瘸腿沉默了。
他緩緩踱步上前,動作慢得像是在給這塊驚世駭俗的藝術品行注目禮。
他蹲下身,伸出枯樹枝般的手指,屈指在那塊板磚上輕輕一彈。
鐺!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頭髮慌的金屬顫音響起,餘音在寂靜的後院裡迴盪,帶著一種“我很硬我很沉我很廢物”的複雜宣言。
“嗯...”
老瘸腿摩挲著下巴上稀疏的胡茬,眯著眼,繞著板磚走了兩圈,像是在評估一件剛出土的史前文物。
“造型...嗯,充滿了返璞歸真的力量感。”
他頓了頓,指著板磚表面那些扭曲的褶皺。
“這紋路...嘖,抽象!非常抽象!”
“完美詮釋了殘酷內卷下,底層牛馬扭曲掙扎的內心世界!這扭曲的角度,這掙扎的力度,充滿了哲學思辨!”
他又用腳尖踢了踢板磚邊緣那圈幽藍色的殘留。
“這點藍,畫龍點睛!寓意著什麼?是在暗示修真之路如同深藍大海,前路未卜?還是在控訴煉器材料價格如同大海漲潮,讓底層牛馬望而興嘆?”
最後,老瘸腿總結陳詞,語氣帶著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驚歎。
“好!好一塊996社畜之淚的具象化產物!簡直是行為藝術與工業廢料的完美結合!充分體現了‘只要材料沒炸爐,就算成功’的核心精神!”
陳墨聽得目瞪口呆,嘴角瘋狂抽搐。
大佬就是大佬,能從一塊失敗的板磚裡解讀出如此深刻的宇宙真理和人文關懷!
這閱讀理解能力,高考滿分作文都得靠邊站!
“所以前輩。”
陳墨小心翼翼地問,帶著最後一絲對豬肉的卑微渴望。
“這頓悟級藝術板磚...能換半碗飯嗎?”
老瘸腿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得像銅鈴,裡面燃燒著“孺子不可教也”的熊熊烈火。
“半碗飯?你小子挺會想啊?!就這?就這破銅爛鐵你也好意思提吃飯?!”
他抄起那根油光水滑的棗木柺杖,毫不客氣地指著地上的板磚,唾沫星子橫飛。
“老夫要的是‘鐵漢柔情’!是‘熾熱刀鋒上綻放的帶刺玫瑰’!是暴力美學!”
“再看看你搞出來的是什麼玩意兒?暴力是夠暴力了——物理意義上能拍死人的那種!柔情呢?玫瑰呢?被你意念裡的哈士奇啃了嗎?”
“還‘玫瑰’?你這刻的是玫瑰?說它是狗啃的骨頭都侮辱了狗!”
“這線條僵硬的,蒼蠅站上去別說劈叉,直接能給它崴斷腿!”
“這立體感,比隔壁王婆烙的餅還扁平!還露珠?我看是凝固的502膠水吧!”
老瘸腿越說越氣,揮舞著柺杖,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陳墨臉上。
“失敗!從審美到技術再到精神境界的全面潰敗!簡直就是意念鍛造界的泥石流!老夫當年隨手用腳趾頭摳出來的泥巴坨坨都比你整的這玩意有靈性!”
“醬骨頭?”
他冷笑一聲,菸袋鍋子重重敲在旁邊的矮樹墩上,發出“邦”的一聲悶響,如同最後的審判錘落下。
“晚飯刷鍋水你都別想聞!就在這,抱著你這塊傳世寶磚!給老夫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悟了‘浪漫至死不渝’的真諦,什麼時候再談吃飯!”
陳墨瞬間蔫巴了,像一棵被烈日暴曬三天三夜的狗尾巴草。
他看著地上那塊沉重冰冷,寫滿了“失敗”二字的板磚。
又偷偷瞄了一眼爐子上似乎隱隱飄來的醬骨頭香味,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意念雕花大翻車,浪漫玫瑰變板磚。
“前輩...”
陳墨試圖再掙扎一下。
“要不...我再試試?這次我保證,花瓣絕對飽滿得像剛出籠的肉包...”
“試個錘子試!”
老瘸腿粗暴地打斷了他。
“精神力都榨成豆腐渣了,再試你腦子就得炸成煙花給老夫助興了!”
他嫌棄地揮揮手,像趕蒼蠅。
“抱著你的磚,滾去牆角面壁!老夫現在看著你就來氣!晚飯?呵,夢裡啥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