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軍大營已經亂成一團。
不過唯有中軍大帳這邊,始終穩如磐石。
因為這兒的兵卒,全都是最開始跟著應天大將軍的老卒!
西南大旱是從三年前開始的。
年關過後,天空便再無雨落。然而,此地素稱西南水鄉,河澤遍佈,是以無論官民,起初皆未過分憂慮,依舊按部就班地耕作。
即便那些深諳天時的老者,也大多認為收成至多比往年略減,斷不至於顆粒無收。甚至不少官員乃至百姓,還為始終沒有暴雨而頗感高興。
畢竟,西南這塊地方,可是魚米之鄉啊!
大旱,從前朝開始,就沒聽過了,反倒是洪澇時常出現。
沒有暴雨,就意味著沒有洪澇,沒有洪澇,就意味著怎麼都能有不少收成。
可一直到雨季快要過去,都還是一滴雨也沒有的時候,人們才慢慢驚覺可能要出大事了。
但那時候,就已經晚了。或者說,凡夫俗子,在這般天災面前,從一開始就沒有反抗的能力。
大旱第一年,地方還能靠著以往積蓄硬抗,大旱第二年,哪怕朝廷從各地徵調糧食賑災,天子帶頭絕食祈福,也還是於事無補。
江河斷絕之旱,誰人見過?
以至於第三年,西南民變就轟然而起。
而掀開這場大幕的,便是此刻釘在中軍大帳中的那位應天大將軍!
看著有無數兵卒在雨幕中簇擁在某個身影身後壓來。
這些從幾天前就一直死死守在這兒的老兵們便是急忙起身,繼而放下長矛準備迎敵。
對外,他們依舊看不到獲勝的希望。對內,他們更是驚覺義軍早已四分五裂。
只是迫於朝廷的強大,而勉強維繫在一起。
更何況,他們人人都清楚,大將軍是真的要不行了
誰也不傻,何況一群人中總有幾個看得通透的。是以他們早看透了——大將軍一旦嚥氣,義軍必亂。而最要命的,莫過於有將領趕在這個時候強闖中軍大帳,逼著大將軍禪讓!
所以,哪怕大將軍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他們都還是自發的守在了這裡。
為的,就是讓大將軍安安靜靜的走完最後一程。
他們人不多,但他們全都記著應天大將軍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們難道忘了是大將軍給了我們活路嗎?所以還不快快停下!”
為首的百長抽出了佩刀,試圖喝止那群壓來的兵卒。
這句話也確乎讓他們停頓了一瞬,可隨著為首之人繼續邁步而來。
他們也是跟著上前。
“你們真的”
百長大急,正欲抽刀而上,卻突然止住了聲息。
因為他看見率眾而來的不是義軍之中的某個大將。
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先生。
“你,不,您是誰?”
他能感覺到這位年輕先生的截然不同,所以連稱呼都不自覺的變了。
看著面前的小將和那些死死擋在這兒的老卒。
杜鳶認真說道:
“貧道自寒松山而來,如今,特意來見見大將軍。”
說罷杜鳶又看向身後那群已經把自己當成主心骨的兵卒們嘆了口氣道:
“他們來此,也只是跟著貧道而已,沒有旁的心思,畢竟,如今他們除開貧道外,也找不到什麼依靠了。”
左右二路將軍都死了,就連大將軍也快病逝了,其餘的人更是不成氣候,如此時局之下,這些兵卒除開一位近在咫尺的仙人外,還能去指望誰呢?
百長愣愣點頭。
杜鳶接著說道:
“可否請小將軍讓路?”
百長急忙讓開身位,那些老卒們也是先後側身為杜鳶留出了一條直至中軍大帳的路。
杜鳶朝著他們拱拱手後,便邁步向前。
看著要去大將軍哪兒的仙人,那百長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著杜鳶說道:
“仙人老爺,我,我嘴巴笨,沒讀過書,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但是我想要讓您知道。”
“在我們快要餓死的時候,朝廷沒來,豪強沒來,是大將軍給了我們一碗熱粥。叫我們有了活路!”
有了這一個開頭,其餘老卒乃至那些跟著杜鳶過來的兵卒們,都是先後跪在了地上,七嘴八舌,各不相同,卻又如出一轍的說道:
“俺本來已經打算去尋死,好給娃娃留一口肉吃。是大將軍找來給了俺一家吃的!”
這話是一個滿臉風霜的老卒所言。聽其言論還算年輕,但實際上卻被西南的糜爛摧殘的好似風中殘燭。
“我們鄉來的三百多條漢子,跟著大將軍之前,餓死了一半人。跟了大將軍之後,沒人餓過肚子,也沒人死得不明不白!”
這話,是一個瘸了腿,還掛著半截空蕩蕩袖子的漢子所言。他一直拿最後一隻手,杵著刀守在這兒。
可以想見,誰敢來犯,他就算沒了最後一隻手,也要紅著眼上去咬幾口肉下來。
“俺爹為了幾口吃食被豪強逼死時,是大將軍帶著我們拆了那孫賊的門楣!”
這話是一個年輕兵卒說的,他臉上還有幾道猙獰的疤,不是刀疤,全是鞭子抽的。身上看不到的地方怕是更多。
亂糟糟的聲音裡,有人抹著淚,有人紅著眼,最年輕的那個與其說是兵卒,不如說是娃娃的孩子更是哭得直抽噎:
“俺娘臨終前說,就算死,也得給大將軍磕夠三個響頭,說他不光給俺們活路,還給俺們說,咱們打仗,不是去給誰當狗,是給自己掙一條活路!”
最後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千百號人竟慢慢齊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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