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我說這些。”
林秋月打斷他,往沈靜碗裡夾丸子:“過年就說家常,靜靜的數學考了一百分,老師說能當班長了。”
沈靜立刻挺直腰板:“爸爸,我還得了小紅花!貼在你書桌上行不行?你辦案子累了就看看它。”
沈飛的喉嚨突然發緊,舀湯的勺子在碗裡晃出漣漪。他想起審訊室裡的燈光,想起李建民在重症監護室裡的監護儀,這些在女兒的小紅花面前,突然變得輕飄飄的。
………………
大年初一的濱州下了場暴雪。
沈飛被沈靜拽著去堆雪人,小姑娘非要給雪人戴他的警帽,結果帽子滾進雪堆,沾了滿圈冰碴。
“爸爸笨死了!”
沈靜踩著他的腳印轉圈,紅圍巾飛起來像團火苗:“媽媽說你年輕時是短跑冠軍,現在連我都跑不過。”
“那是爸爸讓著你。”
沈飛彎腰揉雪球時,後腰的痠痛又犯了,他扶著膝蓋喘氣的功夫,沈靜已經把雪球砸在他背上:“偷襲不算。”
他笑著去追,羽絨服在雪地裡拖出長長的痕跡。
林秋月站在陽臺拍照,手機螢幕裡,沈飛笨拙地撲向女兒,雪沫子濺了滿身。
初三走親戚時,林秋月的表哥非要拉他喝酒。
“妹夫現在是大領導了。”
男人舉著酒杯臉紅脖子粗,笑著說道:“能不能給我兒子在長林市政府部門找個活兒?不用當官,當個合同工就行。”
林秋月剛要打圓場,沈飛已經放下酒杯:“哥,不是我不幫忙。長林市正在查合同工違規錄用,這時候託關係,不是把孩子往火坑裡推嗎?”
說著話,他掏出手機,淡淡地說道:“我幫他看看招聘會資訊,憑本事找的工作,睡得才踏實。”
大舅哥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林秋月趕緊給沈飛使眼色。
沈飛卻沒看她,指著手機螢幕說:“這個開發區的電子廠正在招人,月薪八千,包吃住,讓孩子試試?”
離開大舅哥家時,林秋月在樓道里嗔怪:“你就不能委婉點?他那人好面子。”
“面子哪有規矩重要。”
沈飛幫她裹緊圍巾,平靜的開口解釋道:“我要是破了例,怎麼查別人?”
他望著窗外的雪,低聲說道:“你還記得張曼嗎?她就是靠關係進的文旅局,最後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林秋月沒再說話,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緊。
她明白沈飛的意思,本身沈飛就是紀委的幹部,如果他都不把這些規定放在眼裡,那怎麼去調查別人?
更何況,這麼做等於是把自己的把柄遞到別人的手裡,沈飛如今身居高位,必須要考慮這麼做的影響。
正月初六的下午,沈飛該回長林市了。
林秋月給他收拾行李時,往箱子裡塞了袋凍餃子:“韭菜雞蛋餡的,你愛吃的。”
她疊襯衫的手指在袖口頓了頓,對沈飛柔聲說道:“到了給我打電話,別熬夜看卷宗。”
“知道了。”
沈飛蹲在地上幫沈靜組裝新買的積木,小姑娘的眼淚滴在說明書上,暈開一片墨跡,可憐巴巴的抬起頭看著沈飛說道:“爸爸,你能不能別走?”
“爸爸要去抓壞蛋啊。”
沈飛把她抱起來,指腹擦去她臉頰的淚珠,輕輕的說道:“等你放暑假,讓媽媽帶你去長林市,咱們去遊樂場坐摩天輪。”
“拉鉤!”
沈靜的小拇指勾住他的,指甲蓋還沾著橡皮泥的顏色。
送沈飛去車站的路上,車裡沒人說話。
沈靜在後座睡著了,小腦袋歪在林秋月肩上。
快到車站時,林秋月突然說:“靜靜昨天說,想讓你參加她的家長會。”
沈飛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說道:“五月份的家長會麼,我儘量趕回來。”
“不用盡量。”
林秋月的聲音很輕,看著沈飛道:“你好好工作,家裡有我。”
火車開動時,沈飛看見林秋月抱著沈靜站在月臺上,紅色的羽絨服越來越小,像兩朵在寒風裡搖曳的花。
他掏出手機,螢幕上是全家福的桌布,沈靜把綠色的頭髮塗成了黑色,說“爸爸應該是黑頭髮的超人”。
車窗外的雪開始化了,露出褐色的土地。
沈飛翻開筆記本,新的一頁上寫著:“三月份,督查華昌縣扶貧款發放。四月份,開展合同工專項整治……”
他筆尖頓了頓,添上一行小字:“五月,沈靜家長會。”
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在字跡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沈飛知道,前路依舊有風雪,但只要想到那兩朵紅色的身影,他的腳步就永遠不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