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想動太子,簡直是自尋死路。”
他雖近年因身體不好在長安休養,卻也清楚朝堂局勢。
李承乾雖未登基,卻透過匯通司、稽查司、實務科將權力滲透到州縣,皇權之穩,遠超貞觀,打破了皇權不鄉下的共識,歷朝歷代少有能及。
李勣頷首:“你說得對。太子的權力,早已不是‘儲君’二字能框住的。”
“他奪老夫的兵權時,沒動老夫的爵位;用實務科進士,卻也沒廢了吏部。”
“推新政收民心,更沒苛待宗室。”
“這手段,比當年陛下登基時更圓融,也更牢固。”
“侯君集以為太子冷落他,是權力不穩?恰恰相反,是太子根本不需要靠‘功臣’撐場面了。”
李震不解:“那侯君集為什麼還敢痴心妄想?”
“他難道看不出太子的根基有多穩?”
李勣冷笑:“因為他只看得見自己的委屈,看不見天下的形勢。”
“他覺得當年幫太子奪權,就該手握重權、肆意任免官員。”
“可太子要的是能做事的官,不是隻會邀功的‘功臣’。”
“侯君集除了帶兵衝殺,他懂農桑還是懂商稅?太子不用他,不是忘恩,是他真沒用了。”
李震想起侯君集在西市撒潑的傳聞,輕嘆道:“可他拉父親您下水,打的是‘請陛下復辟’的旗號。父親您被奪了兵權,陛下退居大安宮,他以為你們會抱團……”
“抱團?”李勣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陛下若真想復辟,當年太子逼宮時就不會退居大安宮了。”
“他戎馬一生,難道看不出太子的手段?”
作為參與者,李勣最為清楚當年玄武門的情況。
陛下是有機會走的,可陛下沒走,為的是大唐江山穩固。
想到這裡,李勣唏噓道:“如今朝堂百官是太子的人,禁軍邊軍認太子的令,百姓念太子的新政好。”
“就算復辟成功,陛下能把太子廢了嗎?廢了太子,讓魏王、晉王上位?他們能鎮得住這局面?到頭來還不是天下大亂。”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不廢太子,復辟又有什麼意義?陛下再坐回太極殿,難道事事還要問太子的意思?那跟現在的大安宮有何區別?侯君集連這點都想不明白,還想學當年的玄武門,真是愚不可及。”
這才是最為關鍵的問題所在。
太子現在的名頭,就算是陛下復辟成功,也廢不了太子,否則青史之上,該如何書寫?
大唐一朝,都會因為李世民而成為一個笑話。
更別說李世民還想搞個文皇帝的諡號。
李勣跟隨李世民多年,對李世民心思是瞭解的。
當然,這也跟太子從未虧待陛下有很大關係。
李震鬆了口氣,勸道:“既然父親看得明白,就別理會侯君集了,免得惹禍上身。太子雖奪了父親的兵權,卻始終禮遇有加,上月還派醫官來給兒子瞧病,這份情分,咱們不能負。”
歷史上作為李勣長子,李震早年當過梓州刺史,卻因為身患惡疾早逝。
現在的李震,正是因為患病回長安休養。
說起來,能活到現在,還多虧了李承乾。
因為太子腿疾的關係,所以長安對醫學方面很是重視,提高醫官,大夫的身份地位,並號召天下醫者聚集長安研討醫學,建立醫學館。
不然李震早就去世了。
李勣點頭,扶著榻沿坐直身子:“理會?自然要理會,但不是跟他勾結。”
他看向李震,眼中已有決斷,“你替我擬份密疏,把侯君集想邀我‘聊舊事’、攛掇復辟的事,原原本本寫下來,我要親自去一趟內廷,呈給陛下。”
李震一愣:“呈給陛下?”
“對。”李勣語氣堅定,“陛下雖退居深宮,但太子是他兒子。”
“侯君集想在父子之間挑事,就得讓陛下知道。”
“。一來,顯我李勣忠心事主,絕無二心;二來,讓陛下看看,是誰在攪亂朝局,是誰在唸著他的‘復辟’——陛下若還顧全大局,自會敲打侯君集,甚至可能把這事告訴太子,也算我給太子遞個投名狀。”
李震有些疑惑:“父親何必參與其中。”
李勣嘆息道:“我老了,也沒那些心思了,但至少還要給你跟老二多留點門蔭。”
“如今我雖掛著虛職,可朝堂上誰人不知太子態度,這對你跟老二的仕途,影響很大。”
“太子不在乎,可下面人不會這麼想,所以正好藉助此事開路。”
說道這裡,李勣笑了笑:“這還得謝謝侯君集啊。”
李震看著父親眼中的通透,起身躬身:“我這就去擬密疏。”
書房的陽光漸漸西斜,照在李勣沉穩的面容上。
他拿起那枚李世民所賜的玉佩,輕輕摩挲。
三朝風雨,或者說四朝。
他見過太多權力更迭,侯君集的野心在他眼裡,不過是跳樑小醜的掙扎。
而他要做的,不是捲入漩渦,而是借這漩渦,為自己、為兒子、為李家,穩穩地站在這盛世的朝堂上。
至於侯君集的邀約,早已成了他送給陛下和太子的一份“投名狀”。
這場未開始的密謀,從李勣決定上稟的那一刻起,就已註定了結局。
可笑侯君集現在還在做著陛下復辟的美夢。
貪心不足蛇吞象。
李勣微微搖頭。
侯君集只看到太子對他‘冷落’。
卻忘記了,當年是誰把他從牢獄中解救出來。
又是誰,再把他從囚車中解救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