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被踩過的紙,在柳青青指尖呈現出一種脆弱的灰白色。
陸明湊過去,視線越過柳青青的肩膀,落在紙上。那行被酒精浸染、又被鞋底碾過的小字,像一行垂死的螞蟻,掙扎在“巫藥”兩個大字的陰影下。
他看不清具體寫了什麼,只能辨認出一些偏旁部首,帶著一種古怪的、不屬於現代漢語的結構。他策劃了一切,卻獨獨漏掉了這行字。他以為自己遞出的是一張王牌,現在才發現,他連這張牌的面值都沒看清。
“這是什麼?”陸明的聲音乾澀。
柳青青沒有回答。她那張總是掛著輕蔑或嘲弄的臉上,此刻是一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冰冷。她將那張紙對摺,再對摺,小心地放進自己手包的夾層裡,動作和他剛才遞出單方時那種隨意的丟棄,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我的包呢?”她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平得像一條直線,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什麼?”陸明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讓你去買的包。”柳青青轉過身,重新看著他,“給你三分鐘。三分鐘後,我不想在這裡看到你。”
陸明胸口那塊石頭,瞬間砸穿了五臟六腑。他所有的不甘、憤怒、質問,都被這句輕飄飄的命令堵死在喉嚨裡。他不是導演,甚至不是工具,他只是個隨時可以被清退的雜役。
他看著柳青青,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
陸明停住腳步,後背僵硬。
“你的那份,”柳青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明天會讓律師打到你賬上。我們兩清了。”
門在陸明身後關上,發出沉悶的咔噠聲。
***
公寓的防盜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被張帆一腳踢開。
滿地的酒瓶橫七豎八,像一場小型戰役的殘骸。空氣裡混雜著劣質酒精和外賣盒的酸腐氣味,刺得他喉間一陣腥甜。他無視這一切,徑直走到客廳的穿衣鏡前。
鏡子裡的男人,臉色蒼白,眼底佈滿血絲。他一把扯開皺巴巴的襯衫,紐扣飛了兩顆,不知彈到哪個角落。
胸口那道長長的疤痕,泛著青白色。
這是他前陣子為了救一個被高空墜物砸中的孩子留下的。當時鮮血淋漓,朱淋清就是在那時闖入他的生活,像一道突兀的光。
光?
張帆扯出一個難看的笑。那光現在變成了朱家那三千萬的聘禮,變成了今早那份冰冷的解約協議。協議上朱淋清的簽名旁邊,蓋著一個鮮紅的印章,和此刻他胸口的疤痕,像一個絕妙的諷刺。
他從口袋裡摸出那個陰陽魚扣,黃銅的材質,被他的體溫捂得溫熱。就在昨夜,朱淋清還用她那雙彈鋼琴的手,笨拙地替他包紮另一處新添的傷口,嘴裡唸叨著:“你總這樣,不要命了嗎?”
現在,這溫度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朱小姐收了三千萬聘禮,訂婚宴就在下週。”
醫院走廊裡,陸明那張看似關切的臉,此刻在他腦中無比清晰。每一個字,都淬了毒。
“呵。”
張帆鬆開手,任由陰陽魚扣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他反手拉開電視櫃的抽屜,一本線裝的、泛黃的修行手冊從裡面滑了出來。
書頁散開,停在某一頁。上面是他爺爺龍飛鳳舞的批註,墨跡已然發舊。
“巫藥傳承,需心無雜念,方可通神。”
心無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