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巍巍長江,起雪域而終東海,終日不息,年月不絕。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往來船隻交織,自北而南者、自南而北者,絡繹不絕,行貨的商人、苦行的僧侶、趕路的旅人、赴京的官宦,撐著船櫓的船伕在船尾以應天之鄉音高唱著臨江仙,不時引來行人以各地鄉音應和。
“一壺濁酒喜相逢。”
李顯穆和王艮居於一艘大船之上,在船上二樓飲酒,聽著船上的慷慨之聲,一時激盪,同船上其餘眾人遙相敬之。
“小公子鍾靈毓秀,貴氣天成,怕是哪家貴戚之子,老朽能得公子之敬,實乃三生有幸。”
船客中陡然響起一道高聲,“你卻孤陋寡聞了,此乃先李忠文公之子,我永樂朝第一科的狀元郎李顯穆公子!”
船上一時寂靜,而後瞬間沸反盈天,那老者暢聲大笑,“真是三生有幸了!”
李顯穆又向眾人致意,而後坐回船上,感慨道:“短短三年,已然有這麼多人不記得我了。”
須知三年前,在應天府,沒人不認識李顯穆。
王艮沉默了一瞬,而後笑慰道:“顯穆不必多慮,三年時間你外貌變化甚大,鄉人對你相見不識,亦是正理,方才有人認出你,而後俱做喧囂,這便是依舊有名聲在此。”
“這卻都要拜師兄以及諸公之功勞了。”
這些年解縉和王艮都是宣傳心學的主力軍,從翰林院、國子監繼而影響士林,對李祺身後地位的提高,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王艮灑然笑道:“我知老師生前為李氏子孫留下七大恨,其餘之事我不便置喙,可這第二恨,卻亦是我所願!程朱之學雖不是欺世盜名,但既然已然有老師為之推陳出新,任由其大行其道,豈不是置天下於不顧,我輩讀書人正要為此而振作,顯穆卻不必與我客氣。”
李顯穆知道他這師兄乃是赤誠君子,一向光明磊落,亦不再多復言這些事,只是方才王艮又提到了七大恨,他卻有些怔愣。
這七大恨與其說是他父親的七個遺憾,不如說是他父親給李氏後人留下的七個目標,這七個目標幾乎層層遞進,每一個都比前面一個更加艱難許多。
前三個想要實現便已然要李氏奮鬥終生,甚至可能會折戟中途。
第四恨和第五恨,唯有古來最鼎盛的盛世,才能短暫實現十幾年,可父親說的明顯是一直維持,這幾乎不可能。
而第六恨和第七恨,萬世太平之道和遨遊天上宮闕,簡直就像是夢幻中的囈語,李顯穆想破腦袋都不知道怎麼實現。
那蒼茫之天上宮闕,真是凡人所能登上的嗎?若凡人真能登上去,難道便能見到偷靈藥的嫦娥嗎?
王艮看出李顯穆陷入了沉思之中,亦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飲酒,亦在思考李顯穆回京後的遷都之事,思索他到底有什麼倚仗。
待船靠了岸,待眾人皆肅清後,李顯穆和王艮才下了船,公主府的馬車已然等在了碼頭上,李顯穆一人便見到前來接他的乃是小時候帶他的管事姑姑紫鵑。
從李氏最艱難的時候就一直跟著,在整個李氏和公主府中,都是體面人,縱然是諸管事都要尊稱一聲紫鵑姑姑。
“小公子,公主心急著見你,這一日來已多次盼望。”
“顯穆,你且先回府,師母這三年來,時時記掛著你,吏部之事,我這邊先去幫你跑一下,這點面子為兄還是有的。”
“那就多謝師兄了。”
自古慈母愛幼兒。
從李顯穆出生後,臨安公主就將大部分關注都傾注到了他身上,三年不見,真是要了她半條命,此時再也忍不了,竟然直接讓紫鵑在這裡截他。
李顯穆心中也有些發酸,他只想著母親身邊有大哥和二哥相伴,卻忘記了母親最是疼愛自己。
再不多言,李顯穆登上了回公主府的馬車,一路往京中而去,待入了京城後,他掀簾望著外間。
牆根上依舊盤著青苔,只是愈多,纏滿了磚瓦的縫隙,穿行於街巷時,有微塵而起,過鬧市時,百姓在菜攤前講價,那間肉鋪依舊未換,只是屠夫鬢間多了幾絲微不可察的白髮,麵館的小姑娘長大了,黑了些、瘦了些,三年時間如同抽條般,李顯穆記得她和他同歲,及笄的年歲,下次再見怕是已然嫁為婦人,就如同大明朝千千萬萬的普通婦人般。
有的人家搬走了,但新搬來的人穿著一樣的衣裳,做著大致相同的事情,一切又好似沒有改變,應天府的衙役依舊耀武揚威,京中的紈絝依舊浪蕩,外出採買的婦人好像多了些,大概是因為程朱理學在京城愈發不受歡迎?京城好像有些改變,但又好似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那座巍峨的神城,遠勝大明其餘諸地,依舊是上百萬的普通百姓,維持著這座城池的一切運轉。
“那是哪家貴人?”
“好像是臨安公主府,我曾經給府中送過青菜,那人便是公主府的。”
馬車轟隆自城中而過,自然引來京中百姓的議論紛紛,公主府雖然低調,但畢竟是顯赫的人家,在京中還有些名聲。
“臨安公主府,自李忠文公過世後,感覺有好多年沒聽過了。”
“這幾年臨安公主府的李家三子一直都在守孝,於京中無甚聲音,京城不一直便是如此,任你曾多麼煊赫的門庭,一旦能挑大樑的家主過世,立刻便寂然無聲。”
“兄臺竟然有如此遠見,想必亦是出身不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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