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點中墜落的意識彷彿被織入了一張無形的織網。
不再有語言，不再有聲音，甚至連“存在”本身的定義也模糊下來。芙芙睜開雙眼時，眼前是一片銀白的無垠之地——無地、無天、無風，惟有她與諾莉雅，以及懸浮在她們面前的那一點緩慢旋轉的微光。
“……我們還活著？”芙芙的聲音竟在這片空域中傳出，卻沒有迴音。
諾莉雅輕輕點頭，她的氣息平靜得出奇，彷彿已然理解了這片空間的意義：“我們不在語言的內側，也不在語言的外側，而是站在‘語與非語’的界限。”
“那顆光，是……”芙芙望著那緩緩跳動的光點，忽地心中一震，“……是‘第一語’？”
“準確地說，是它的核心殘火。”諾莉雅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沉痛，“我們喚醒造音終焰時，它就已經開始迴歸源初。”
光點驟然一跳，釋放出一圈柔和的漣漪。那漣漪化作透明的文字元，漂浮而起，卻無法組成句子，就像嬰兒在試圖說話，卻尚未擁有聲音的形體。
芙芙忽地心生感觸，走近光點，伸出手指輕觸其邊緣。瞬間，千萬個“曾經存在過的語言片段”沖刷入她的大腦。她看到了星海中歌唱的鯨語族、火山深處咆哮的巖歌者、甚至是被封印的“沉默民”所留下的最後一個眼神。
“……我們真的有資格重啟語言嗎？”芙芙喃喃自語。
諾莉雅沒有立即回答，她只是靜靜地望著那團微光，彷彿在等一個時機，一個從沉默中生出的奇蹟。
忽然間，空間震顫了一下，一道深淵從虛空裂開，一隻由萬語碎片構成的巨手從裂隙中伸出，猛地朝光點抓來！“是詞獄主的殘念！”諾莉雅瞳孔一縮，腳下結起語構陣紋，飛身而起。
她的身後浮現出一道虛影——正是“星之語劍”的意志形態，持劍的少女如星光般燦爛，揮舞間劃破了虛空的手臂，碎裂的語符在空中化作塵埃。
但那並未結束，裂隙中湧出無數黑色音節，它們像蛇一樣蠕動著，纏繞向兩人，甚至朝著光點逼近。
“不能讓它們靠近——！”芙芙低喝一聲，手中亮起幽藍的咒語迴環，那是她與諾莉雅在辭界迴廊中學會的“無聲術式”。
“詞斷·界息！”
一陣詭異的寂靜蔓延開來，將那些黑色音節硬生生凍結。它們彷彿失去了重力，緩緩飄散，碎滅於無聲之界。
但下一刻，從深淵中踏出一個人形身影。
他身著黑袍，臉戴碎裂面具，每一步都彷彿帶著語言崩塌的迴響。
“你們，竟敢觸碰第一語的心核。”他聲音沙啞，帶著絕對的斷語權威，“那是不該被凡人觸及之物。”
諾莉雅輕輕吸氣，身體緩緩漂浮起來，語構陣在她周圍自動展開，一圈圈光環繞身，她宛如神使降臨。
“你是詞獄主的化身？”
“我是‘詞罰’。”他聲音不大，但足以穿透一切語言阻隔，“所有越界者，皆將被終結。”
他抬手，一道黑焰語刃從掌中浮現，那不是普通的術式，而是以“否定語法”為核心的終結咒文。
芙芙幾乎是本能地衝向前，與諾莉雅並肩站定。
“我們不會後退。”
“就算語言崩塌，沉默也屬於我們。”
兩人同時施術，諾莉雅揮劍構文，芙芙高聲朗讀斷句咒。兩種截然不同的表達，卻在同一節奏下融合，形成了一道銀白與青藍交織的“合語障幕”。
轟——！黑焰語刃撞上合語障幕，發出震耳欲聾的音爆，整個空域為之一震。
詞罰皺眉，顯然對她們的合咒術感到意外。他低聲詠唱，一道由否定句構成的巨大咒環浮現——
“此語非實，非真，非存在。”
“否真文環……”諾莉雅咬牙，“他要徹底否定光點的真實性！”
芙芙毫不猶豫地跨出一步，站到了光點前方，雙臂張開。
“那我就是這光的證明者。”
她的聲音不再只是語言，而是意識本身的顯現。
她想起了與諾莉雅初見的雨夜，想起了無數個日夜間彼此交談、沉默、共鳴的瞬間。
“諾莉雅，”她輕聲說，“我們一起來說——那句屬於我們的語。”
諾莉雅點頭，目光堅定如星。
兩人同時開口，低吟出那句曾在辭界深處獲得的語句：
“吾於無語之中，仍識汝名。”
光點驟然暴漲，化作億萬符文瀑流，撲向詞罰咒環。原本構成“否定”的語素，被一一逆轉、還原、重鑄為新的“肯定之語”。
詞罰彷彿遭遇天敵，身形劇震，面具碎裂。
“這……這是……未命名的語言？”他聲音失控，“你們……你們創造了——？”
轟——！整個空域在那句“語”中重構，失語之地開始變得有了方向、有了邊界、有了色彩。
詞罰發出最後一聲嘶吼，消散於語光中。
芙芙與諾莉雅緩緩落地，光點最終落在兩人掌心，化作一枚晶瑩剔透的符珠。
“這是……語言的‘種子’。”芙芙喃喃。
諾莉雅輕聲應道：“是新的開始。”
此時，一道久違的聲音響起——
“你們完成了任務，芙芙、諾莉雅。”
靜澤的身影出現在虛空盡頭，他的胸口嵌著的黑印已然熄滅，但他的臉上，卻有解脫般的笑容。
“我替你們守住了沉默之門。”他微笑著，“現在，就把語言，重新交給你們吧。”
他緩緩伸手，指向那枚符珠。
“讓它成為新的‘語原’。”
芙芙與諾莉雅對視一眼，同時將意識注入其中——
那一刻，整個空域爆發出七彩流光，無數文明的幻影浮現空中，歌聲、笑聲、故事、誓言……新的語言，正被悄然構建。
——那是屬於未來的語言。
那是屬於她們的語言。
幽藍的天頂之下，迷宮的最後一道環形門緩緩開啟，古老的齒輪發出深重的低鳴，彷彿是在預告一場沉眠千年的意識正在甦醒。
走在前方的，是靜澤。
她的銀髮在黑金魔光中輕輕飛揚，腳步如音符般踩踏在嵌有古文軌痕的階梯上。她的身後，芙芙、諾莉雅、索迪亞、星鈴、維魯與餘音並肩前行，沉默無聲。
他們已穿越了名為“終辭”的所有試煉，擊碎了未音之鏡、靜語之柱與詞骸之咒。在前方，等待他們的是——造音遺蹟的核心，也是——始音之柱。
此地沒有風，沒有時光的流動，彷彿連語言本身也被抽離。通往核心的空間，是一個龐大的“沉默之輪”。
數百根如山脈般的金屬音索從穹頂垂落，與地面接合。那並非物質，而是被定音封鎖的“語質殘響”，在無聲中流動、振顫、共鳴，彷彿整個世界就是一座巨大樂器。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