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代父親,恭祝君侯長樂未央!”
五歲的淩統沒有像其他小夥伴們那樣往前擠,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人群外面,等到其他人都領了壓勝錢,才走到嚴毅身前,仰起稚嫩的臉龐,烏亮的眸子裡滿是崇慕:“君侯,我屬蛇。”
來時,凌操曾囑咐他,到了嚴府之後,要‘謙遜守禮,穩重恭敬’。
淩統時刻謹記父親教誨。
嚴毅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頭,取出一個‘紅包’,和顏悅色地遞給他。
‘紅包’由絲帛製成,質地輕薄,手感柔軟。上面繡著虎頭圖案,是嚴氏常用的圖紋之一,在烏程有‘虎頭鞶囊’之稱。
淩統按捺不住內心興奮地接過絲囊,先是像個小大人般朝嚴毅作了一揖,然後才把小手伸進囊內,摸出一枚壓勝錢。
這枚壓勝錢的直徑約有五厘米,正面鑄有一條昂首盤踞的靈蛇,背面則以精湛的刻技勾勒出嚴毅的側容。
錢體上端鑄有一孔,孔緣光滑圓潤,可用於穿繩系掛。
像這樣的壓勝錢,匠作監一共鑄造了數千枚,多為銅質,也有少量銀質和金質,依照官爵高低和功績大小,分發給軍中將士和郡中吏員。
嚴毅親自擬定的獎懲制度,名為‘考功新制’,現已日趨完善,在諸多方面都有體現,壓勝錢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藉著給一群小屁孩發壓勝錢的由頭,他在堂屋外盤桓了小半個時辰,才邁步走進堂內。
堂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八根硃紅圓柱拔地而起,撐住屋頂,柱間整齊地擺了三四十個漆案。
每張漆案都坐滿了人,或兩三人,或四五人。有的在行酒令,有的在交談,還有的正側頭觀看投壺。
圓柱兩側豎有檀木屏風,透過屏風的縫隙,可以看見屏風後面熱鬧非凡的六博、投壺等活動。這些活動帶有一定賭錢性質,吸引了四五十人參與和觀看。
堂內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嚴氏族人,上至家老,下至年輕子弟,濟濟一堂。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本已衰頹的嚴氏,經過嚴白虎、嚴毅父子二人的經營,特別是嚴毅的強勢崛起,變得愈發興旺。
當嚴毅邁步踏入堂內時,原本嘈雜鼎沸的說話聲和嬉戲聲如潮水般倏地退去,連風兒似乎都變得柔和起來。一道道或欣賞或討好的目光紛紛聚焦在他身上,隨著他的腳步緩緩移動。
嚴毅不大喜歡嚴氏族人。一是他穿越者的身份和殘缺的記憶,使得他與絕大多數族人之間,幾乎沒有感情;二是嚴氏人才凋零,除了嚴白虎和嚴輿外,再難找出幾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雖然不喜歡,甚至是失望,但他仍不遺餘力地扶持嚴氏,試圖在族內培養出幾個能夠獨當一面、委以重任的人。
時至今日,期望中的人才一個都沒出現,反倒是他的聲望如日中天,已然到了言出法隨的程度。
當他從一張張漆案前經過時,案几旁的人紛紛起身行禮,直到他走遠,才慢慢坐下。就像是一道道高低起伏的人浪,從堂前往堂上蔓延。
堂上主座處,嚴白虎半倚在錦榻上,酒意上湧的面龐泛著赤紅,看見嚴毅走來,一雙醉眼倏地睜大,粗獷笑聲霎時響徹四周:“毅兒快來,你叔父要與你喝幾樽,等你許久了。”
嚴輿敞著衣領,卷著衣袖,潮紅從臉龐一直蔓延到胸膛,可見喝得不少。
嚴毅在席上坐下,拿起耳杯,與他飲了幾盞。
嚴輿酒量驚人,看似有了幾分醉意,實則十分清醒,藉著酒勁問道:“毅兒,你現在地盤大了,身份尊貴了,是不是就不把你叔父放在眼裡了?”
嚴毅見他刻意壓低聲音說話,便知他在裝醉,不動聲色道:“毅對叔父向來尊敬,叔父何出此言?”
嚴輿又飲了一口酒,身體前傾,嘟噥道:“既然如此,為何三番五次駁回我的請戰書?”
自仁城之戰後,他在軍中和族內的地位便急轉直下,軍中將士的目光從敬畏轉為疏離,族人的言語從熱絡化作冷淡。昔日環繞左右的賓客也漸漸散去,以致門可羅雀,讓他煩悶不已。
直到烏程之戰爆發,他才得以短暫復出,但戰後不久,便被再度閒置。連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官職也從實職轉為虛職,整日裡無所事事,受盡冷眼。
嚴輿知道,這是嚴毅在刻意打壓他,否則以他的身份,再落魄也不至於混到無人搭理的地步。
眼看嚴毅的勢力越來越大,漸有平定江東之勢,嚴輿徹底坐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嚴白虎訴苦,委屈到了極點。
不是已經說好,過去的事翻篇了麼,怎麼還這樣對我?嚴白虎則是安慰他:“放寬心便是!真要為難你,早打發你去守祖墳了。”
嚴輿半信半疑,想要當面去問嚴毅,又有些不敢。對於這個親侄,他現在可是畏懼得很。思來想去,只能趁著元日佳節,裝醉問出。
嚴毅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緊不慢地喝完一盞酒,隨手將酒樽放在案上。
嚴輿連忙拿起酒勺,替他斟滿,又殷勤地端起。
嚴毅接過酒樽,把玩片刻:“烏程乃我族根本,血脈所繫,故而讓叔父鎮守。”
嚴輿心想:‘你哄鬼!’,語氣急切:“聽聞我軍即將與許貢開戰,若能攻入吳郡腹地,能否讓我隨軍出征?”
這幾日,族內向嚴毅請命出戰的人明顯增多。每個人都清楚,若想日後顯貴,就必須抓住這一次機會。
“許貢勢大,不可輕視。至少半年內,我軍不會採取攻勢,當以穩固根基為要務。父親、叔父可將此意轉告族人,讓他們心中有數。”嚴毅輕抿一口酒,放下酒樽,語氣平靜如水:“待日後形勢逆轉,攻守易位之時,先鋒一職,非叔父莫屬。”
嚴白虎和嚴輿一起點頭,面容顯露幾分凝重。
許貢、王朗、祖郎三路聯軍將於春季發起雷霆之擊,逐漸成為世人共識。在如此強大的攻勢面前,嚴毅若能守住疆土,已可算是小勝,根本沒有人認為他會率先發動攻勢。
“毅兒放心,我與你父親定為你牢牢守住烏程,絕不讓許狗越境半步。”嚴輿的臉上明顯多了幾分笑意,嚴毅的承諾讓他心中陰霾盡去。嚴白虎應和幾句後,注意力轉向另外一件事:“你和步氏女的婚事,當真要按六禮來辦?此女畢竟只是一個妾,這樣做恐怕會引來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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