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毅在全柔赴任秣陵前,與對方定下了親事,有意遵循傳統的六禮,正式迎娶步練師,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許多人都在議論。
步練師只是一個妾室,按照時下的禮制,只需立一份‘妾書’即可,根本不需問名、納吉,更不需親迎、合巹、廟見禮。
嚴毅給予步練師的待遇,已經遠遠超出了娶妾的範疇。
“不錯,此事我已允諾全氏和步氏,會隆重舉辦婚宴。”他神色如常地回道。
嚴白虎見他態度堅決,便不再過問,遲疑道:“親迎時間是否要提前一些?三月二十五日正是許貢隨時可能發兵的時候,很容易出問題。”
嚴毅搖了搖頭:“時間已經定下,難以更改。”
嚴白虎面露苦笑:“既已定下,那就按這個時辰操辦吧。”
嚴毅微微點頭,環顧四周,發現族人有聚攏過來的跡象,便尋了個藉口,起身離去。只留下嚴白虎和嚴輿大肆渲染即將來臨的艱難戰事,鼓勵眾人共渡時艱。
興平二年,正旦,細雪悄然而至,如碎玉般簌簌落下。
晨光熹微中,晶瑩的雪粒在簷角積了薄薄一片,被寒風捲起,又零落成塵。
嚴毅起了個大早,在婢妾服侍下穿好冠帶、官袍,佩好印綬,腰懸寶劍,行往前院。
前院主堂前,三五成群地站了許多人,粗略一觀,至少有上百人,很是熱鬧。
這些都是前來賀拜的烏程官吏,有配銅印黑綬的六百石長吏,也有沒資格佩戴印綬的斗食小吏,甚至還有戴赤幘的亭長、鄉佐。
“君侯不是已經下令,取消今年賀拜麼,怎麼還有這麼多人。”隨行的近侍看得暗暗咂舌。
賀拜是當下非常重要的社交禮儀和政治活動,並已形成規章制度。每年除夜過後的正旦日,即正月初一,郡守都會接受郡內大小官吏的賀拜。卯時正刻,諸吏就要前往郡守府邸等候。
考慮到即將來臨的戰事,嚴毅下令取消了今年的賀拜。外地官吏皆已收到嚴令,不得前來烏程。但烏程官吏近在咫尺,自發組織前來賀拜,卻是不好將人攔住不讓進。
等到應付完這些官吏,時間已近晌午。嚴毅換了一件黑色的儒袍,跟在嚴白虎身後,往府門走去,準備參加今年的祭祖。
時人崇奉‘事死如事生’之禮,祭祖盛行,祭祀之制已由古時廟堂之祭轉為墓祭。
嚴白虎攻取烏程後,便將祖墳遷到了烏程東南十里的槐裡亭。每年的正旦日,嚴氏族人都會齊聚一堂,前往墓地拜祭。
嚴府大門外的街道上,此刻已然被輜車與軺車塞得滿滿當當,粗略一數,約莫有六七十輛。每輛車前都站了不少嚴氏族人。這些人大多穿黑色衣袍,不論衣飾華麗者,還是衣飾樸素者,都收拾得乾乾淨淨。
隨著嚴白虎、嚴毅和族中幾位耆老相繼走出府邸,竊竊私語聲消失無蹤,眾人神色轉為肅穆,齊齊彎腰行禮,默默依照長幼尊卑,排好佇列。
不久之後,一行人便離開嚴府,出了城門,車輪轔轔,馬蹄聲聲,往祖墓行去。
祭祖結束後,後續很多活動,嚴毅便不必親自參加了。這也使得他能夠騰出精力,專注于軍伍之事上。
正月三日,一份份軍令經由烏程,陸續發往各處。部曲、器械、糧秣隨令而動,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之中。
與嚴毅這邊的忙碌相比,百里之外的吳縣仍沉浸在連日的歡騰和熱鬧之中。
許貢的思維方式與嚴毅截然不同,嚴毅擔心賀拜會影響備戰,許貢則認為賀拜能夠凝聚人心,提振聲勢。
因此吳縣的賀拜一直持續了五六日,才宣告結束。吳縣通往吳郡各地的官道上,擠滿了官吏們返程的車輿。
又過了數日,吳縣官寺各曹結束休沐,開始署理公務。許貢也從連日慶賀的亢奮中平靜下來,在議事堂召開了新年的首次堂會。
瞭解完各地戰備情況後,他頗為滿意。一切準備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甚至比原計劃的進度還有所加快。
劉繇也少見地公開出席了這次會議,以他的身份,本當高居上首。但此刻上首位置卻是並列擺了兩張榻席,其中一席乃是為許貢而設。
太史慈站在堂下,對這一現象極為不滿,待諸吏稟報完畢後,便立即站了出來,故意不看許貢,朝劉繇拱手一禮:“使君明鑑,兵貴神速。如今各項戰備既能提前完成,以末將之見,當趁春汛未至、敵軍懈怠之際,提前發兵。”
他是知兵之人,一眼便看出許貢聯軍的最大優勢,乃是三軍合擊之勢。只要趕在嚴毅之前發兵,立刻就能佔據優勢。
孫驍對他無視許貢的態度十分不滿,大步出列,目光鄙夷地斜睨著他:“軍令如山,豈同兒戲?汝妄議更張,莫非欲亂我軍法綱紀?”
太史慈勃然大怒:“為將之道,貴在審時度勢,當機立斷。今我軍三路合兵,正可一鼓作氣,一戰而定乾坤。若遷延觀望,坐失良機,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孫驍口中發出幾聲冷笑:“三軍合擊,貴在協同!軍令既下,豈容擅改?若因爾等妄議致一路有失,則全域性傾覆,汝萬死莫贖!區區一個軍司馬,居然也能列席此等重要軍議,劉使君帳下莫非無人乎?”
此話一出,頓時引發劉繇麾下諸將強烈不滿,雙方唇槍舌戰,吵作一團。
許貢的好心情剎那間煙消雲散,猛地一甩衣袖:“爾等皆是郡中肱股,當眾吵鬧,成何體統?子義,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軍定在三月下旬發兵,是綜合考慮了諸多因素後定下的決議,此乃天時所繫,斷不可更易!”
“未知天時何在?”太史慈微微一怔,沒有想到許貢嘴裡居然會蹦出天時二字,這是哪門子的天時?
許貢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已收到探報,嚴毅定於三月廿五大張筵席,納娶新婦。屆時其帳下諸將必齊聚賀喜,各城守備必然鬆懈。我軍正好趁此良機,以雷霆之勢擊之!”
“此事我也有所耳聞,誠然蹊蹺。嚴毅不過納一偏室,卻行三書六禮,排場堪比娶妻。府君難道就不覺得反常嗎?”
太史慈大皺眉頭,聽得目瞪口呆,這就是許貢口中的天時?真特麼滑天下之大稽!。